韩无思仰头靠在船板上,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很久以前…金陵有一个商户,商户靠着制香手艺娶了县令女儿郭氏,两人琴瑟和鸣,很快就生下一双儿女,也算幸福过一段时日。
但天有不测风云,朝局变动,权力更迭,县令被贬,商户的产业被波及,为及时止损,商户决定和郭氏和离,并用一半身家扣响了翰林学士的大门,娶了翰林学士的庶女赵氏为正妻,郭氏性情刚烈,商户娶亲那日自缢于城南。
赵氏善妒,商户只得将女儿过继给堂兄,以此换赵氏将儿子记到名下。
后来年岁越增,商户女的样貌越发肖似其母,赵氏难掩憎恶,克扣衣食不说,动轴打骂也是常事。
有一次商户出门行商,赵氏故意将商户女丢弃门外,彼时天寒地冻,雪覆金陵,生死存亡之际,是一位上京赶考的学子救了她,学子分了她一个粗粮饼,还带她去庙中取暖,自此商户女发誓…一定会偿还这份恩情。
后学子檀宫折桂,连中三元,时常接济商户女,学子送她衣食,也教她手段,让她一步一步走到家族权力的中心,重新拥有了尊严,学子于她如暗夜之烛火,恩同再造。
后商户女入南疆同南疆皇室做生意,学子需要她和南疆太子搭上关系,商户女便精心设计了一场偶遇,原本只是逢场作戏的陷阱,但…没想到南疆太子如同璞玉,给了商户女从未有过的真诚和炙热,南疆的三个月是商户女此生最快意的时光。
商户女不忍伤南疆太子,又不肯让学子失望,百般纠结下事情还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或许是出于自已的晦暗心思,又或许是拼命想抓住所有美好的东西,商户女最终决定…蛊惑太子和她入金陵。
商户女以为那会是幸福的起点,但靠算计得来的爱意,让人不安。
太子容貌出众,才到金陵就斩获了无数爱意,所到之处女子无不簪花以待,其中包括商户女同父异母的妹妹,商户女看着平平无奇的自已,危机感油然而生。
商户女想…如果能在地下建一个宫殿将太子锁在殿中,让他此生只能看她一人,那他是不是就不会爱上其他人。
妄念一生,就如同野火燎原…不得安宁。
无独有偶,商户女的妹妹查出了商户女和学子的关系,也知晓了商户女与太子的相遇并非偶然,妹妹以此为胁,逼迫让商户女将太子拱手相让。
商户女不愿,争执下失手杀了妹妹,学子为保她性命,也为仕途通达,帮她隐去身份,让她来此处建了美人庄。
商户女在美人庄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力快感,曾经看不起的人现在奉她如神明,甚至一向不喜她的父亲都需要靠她的施舍才能存活,她渐渐知晓权力才是最大的底气。
为了留住这份权力,也为了活的像个人,她做了许多错事,但她并不后悔,与其平庸一生,不如惊雷一响,只是…她运气不太好,遇到了路见不平非要拔刀相助的天下第一。”
陆长生淡淡开口“韩姑娘,故事有过圆满的可能,但是你并没有选择,人心不可负,你既然为权力放弃了人心,就要接受这个结果,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终究要为自已的错误买单。”
韩无思推开河面上的河灯,眼神平静“顾公子,我并非想要博取同情或是脱罪,只是我觉得若此刻不说出这个故事,或许之后没有再被人知晓的可能,人活一世,终究还是想在世上多留些痕迹。”
陆长生刚要开口,后面的溶洞就缓缓移动出一个口子,昏暗的地底立刻泄下一缕天光,韩无思伸手颤抖着碰了碰这缕阳光,眼神伤感“好久没有见过日光了,地下终非我归途,到底还是要见一见日光的”
,然后慢慢开口“顾公子,从此处出去吧,这里是最快的路程。”
陆长生点头算是回应。
溶洞里有石凿的台阶,沿着台阶往上阳光越盛,洞也越亮,韩无思的表情也越来越兴奋仿佛濒死之人看到求生的希望。
拨开溶洞外挡的树叶,秀丽河山跃然眼前,韩无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还是外面的世界有趣。”
陆长生眼神淡淡扫过旁边的树林,语气漫不经心“不让她出来吗?她似乎很担心你。”
韩无思到也坦然“什么都瞒不住顾公子,紫荆,出来吧。”
紫荆警惕的从旁边的树林走出,手上还紧紧握着蓄势待发的袖箭,韩无思上前温柔的将她手中的袖箭拿下“紫荆,没事,他不是敌人。”
然后看向陆长生“陆公子,公主的事是我抱歉,你不要迁怒紫荆,她也只是听命行事,所有罪过我一人承担。”
陆公子?这个称呼,韩无思是在暗示会替他保守秘密,但韩无思从不亏本的买卖,她主动示好的代价又是什么?
思索间,韩无思口中突然溢出黑血,整个人毫无征兆的向后倒去,紫荆惊慌失措的抱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情绪几近崩溃。
陆长生的表情依旧淡然,他知道从山洞中泄下那一缕天光开始,韩无思就彻底没了求生的心思,只是让她甘愿赴死的东西是什么?有什么东西能盖过她的生死野心。
韩无思用最后的力气擦去紫荆眼角的泪痕,努力扯出一个笑颜“紫荆,不要哭,如今结局是我咎由自取和陆公子无关,我撑到此时来见你,就是要你消弭心中仇恨,我要你答应我,我死之后不许为我寻仇,带着姐妹们好好活下去,她们这一生太苦,我不愿她们再入泥潭。”
紫荆瞬间泪如雨下“…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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