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直站在舞台上,看着台下静立不动的高洁。
他今日的言行,将会在她的意料之外,但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讲完他该讲的话,施施然步行下台,面带笑容向众宾客频频颔首致意,诚恳而亲切。
刚才讨论着今晚寿宴上这宗婚事的人们再度嘈嘈切切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有些消息门路的那一位遥遥一指,“新娘不是在那儿吗?”
于直走下舞台以后,高洁仍旧站在大厅走廊中央。
这时候舞台上已换了今日来捧场的歌手演唱。
激切的音乐响起,热情的光影回笼到正得势的人儿身上,灯光早已从高洁身上移走,她被笼罩在一片黑暗里。
高洁在这个时候看不见于直了,于直已经没入他的家族群中。
世间天地,又只剩下她一个人,或者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
就像现在,周围分明都是人声围绕着,但她不觉得那是人声,那激切的音乐分明是一浪更胜一浪的潮声,将她推倒,将她淹没。
她握紧了双手,才感觉到手心里浮出一层冰凉的汗。
高洁渐渐有了些知觉,身体中有一种钝痛自深处明晰起来。
是不久之前,于直在她身体上作用出来的,到现在,钝痛蔓延开来,是她沉入潮声底部唯一的知觉。
她不能停留在原地,她必须动一下,证明自己还有其他知觉。
高洁缓缓移动,移动到一个可以避开人和人声的拐角,将自己藏入拐角的阴影里。
今天是她的结局,她知道。
预料中的结局却有一个难堪到极点的局面。
高洁在拐角阴影里,抱紧自己的双臂,给予自己一股力量,不能在此刻跌倒失态。
于直就坐在祖母身边,和堂哥一家将祖母众星拱月一样围在正中间。
他听到于毅讨好地对祖母讲:“奶奶,这道秋葵做得不错,给您尝尝。”
他又听到邻桌的父亲对穆子昀讲:“不舒服的话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听到祖母答:“就你嘴甜,尝过觉得好吃,就一定千方百计哄我跟你一起吃对吧?”
他又听到穆子昀在答:“我没关系。
来来来力总,我再敬您一杯。”
于直的听觉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扩张着,他的视觉也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扩张着。
他看着高洁一步一步走进了宴会厅左首出口处出菜间的屏风后。
她没有失态,没有逃跑,而是仍然留在战场上。
于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于毅叫起来:“阿弟,再来一杯。”
他们兄弟二人站立起来碰杯,也向宾客们举杯,又是一阵欢呼。
一浪一浪,像潮起的黄浦江,将落水的人没顶。
高洁抱着手臂,避让着进出送菜的服务员,眼睁睁看着宴会厅中的觥筹交错。
好心的领班上前询问:“小姐,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高洁说:“不用了,谢谢。”
话说出口才发现喉咙居然哑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领班也发现了,关怀道:“您是不是不舒服?”
高洁清了清喉咙,终于将声音逼出来,又低又沉,根本不像自己的声音:“没有,不用了。
我稍微站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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