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心中怆然,问道:“那我呢,你前世可曾遇到我?”
奚山君轻轻道:“不曾呢,公子于我,是个陌生人。
我们从陌生人结了个良缘,走到今天。
”
扶苏面目荒凉,他把下唇对着妻子的额发,温和道:“我竟不是敏言吗?我前世竟不是你一直深恨着的敏言吗?不然我为何能附身到敏言身上,梦到三娘,看得到三娘的前生?事到如今,你却还要欺哄着我吗?”
扶苏的目光像一池被晒暖了又变凉的月下水,清冽后是僻静,“我们有缘结发为夫妻,你若不是爱我,便是恨我。
可你,并不爱我。
”
奚山君紧紧抱着扶苏,问道:“公子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知假,便知真。
”
“我喜欢你啊,扶苏,非常喜欢。
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喜欢你,比所有的古人、今人、后人,认得你的、不认得你的,倾慕你的、深爱你的,都要喜欢你。
”
扶苏觉得胸口痛得血肉淋漓,他的妻子刺了一把又一把刀在他身上。
他以为假话并不伤人,可是这一会儿,他宁愿她说真话。
因为假话会从心那里,一句一句换成真话—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恨你,比所有的后人、今人、古人,不认得你的、认得你的,讨厌你的、怨憎你的,都要恨你。
扶苏喉头哽咽,压抑十分,他说:“你逼我走到今日,我一直在想,你为何会如此待我?你走的每一步都有目的,从救我至奚山,季裔扩充骑兵叛逃,到离间我与章三弟,获取阴兵令符,继而谋取谢侯家产,哪一件,哪一桩,都有你的身影,都是你下的棋。
你全力扶持我收服季裔,真正的黄韵、晏二弟,不过是为着召集三公,以便夺取天下。
季裔手上如今已有二十万大军,阴兵亦有十万,谢侯家财充当军资粮草绰绰有余,天时地利人和,军、将、相、财,万事俱备,除了姓成的孤没有天子之志。
你煞费苦心,让我亲历其中,尝尽人世悲怆,不过为了嘲弄我,告诉我,全大昭的人为了让我死去煞费苦心,我的父亲、兄弟、子民,曾经喜爱的女子统统如此,我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我早无退路,除了战胜我的父亲,替代他,祭拜泰山苍穹。
”
奚山君后退一步,他却又再次拥抱,把她抱入温暖的怀中。
他与她都穿着简陋的衣衫,住在简陋的山洞,他冬日时会抱住他的妻子,像这个样子,他夏日时会抱住他的妻子,像这个样子。
她是他的糟糠之妻,是很年轻时便栖息在他臂弯的女子。
她从一山之君千变万化,使劲地折腾,他疑惑地看着她折腾,从孩子变成了青年。
她想干吗呀,这么多年,这个奇怪的妻子想干什么?扶苏一直这样想着,今天终于想到了答案。
他思量再思量,才温和道:“你一步望尽千里,能掐会算,我亦是夫人的玩物,照着夫人的估算步履蹒跚。
我在想,我定然上辈子害过你什么,才让你如此相待。
你利用我走到今日,不过是为了明日我为天下之主,帮你洗刷乔郡君的冤屈。
”
她笑了,带着泪,深深叹了口气,又用袖子蹭去眼泪,道:“对,你是敏言,我如此折磨你,皆因你是害死我哥哥的敏言。
公子若有一日为君,莫要忘了今日之言,替我哥哥洗去这三百年的冤屈。
”
他却又将她的头带入胸口,他说:“我待你并不好。
我时常与你对着干。
我十五六岁时,小心翼翼地讨好你,只是怕你一不留神便生吞了我。
我举步维艰地活着,只是为了摆脱你。
等着十七八岁,略通人事的时候,我又喜欢上了旁人家的姑娘,便更想摆脱你了。
(第4页)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