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经风四散,只剩一钩蛾眉月,惨拎拎照着窗棂。
对面那两道眸光虽则寂寥清冷,却也非那种寒意遍生的阴鸷,倒更像是……
唐糖将攥紧的拳头松开,急急揉了把眼睛,错愕着凝神去辨,就像是生怕错过什么。
待到她完完全全认清楚那人的眉眼神色,这才如梦初醒:“哦哦……是您。”
唐糖沮丧极了,又意识到这样子十分不妥,复低头整肃衣衫,待心绪稍复,这才又认真寒暄了声:“纪大人,早。”
早个鬼!
夜半更深纪大人端坐窗边吓人,也不知几时进来的。
唐糖想起方才那一厚沓礼单……
纪狗官点算完了银子,心满意足,余兴正浓,别是这个时辰惦记起了洞房?
她心中还在哀号,窗边那位大人早换回之前那副欠多还少形容,半天从鼻子里低低冒了个“哼”
来,这就算是给她的回应了。
唐糖心下稍安:“大人,这会儿离天亮尚早,您辛苦一晚上,还是早些……回房安置罢。”
纪理一言不发,拎起案上提壶来,自顾自斟了一杯茶,再从从容容将壶摆好。
他并不曾举杯去饮,只将那茶盅往桌案上轻轻顿了顿。
这提议本来不错,他居然像是没听到。
唐糖心底稍有团火:“纪大人一会儿早起难道不用往衙中应卯的么?夜间饮宴应酬到那般晚,这会儿居然还在此间饮茶,雅兴未免太好。”
纪理依旧不理,只是低低冷笑一声,再次握起那只茶盅,又顿了顿。
纪二公子的古怪脾性,唐糖少时也算有所领教。
可她只道这些年他年岁渐增,而纪府近来的巨大变故,亦会让他有所收敛,却万未想到,此人根本到了无可理喻的地步。
“纪大人,您不困,我实在是困极了的,这里就不奉陪谈天了。
您一会儿饮完了茶,还请自便。”
出口方觉歧义丛生,自便……难道他想怎么着都可以?她还不曾豪放成这个地步!
为表清白,唐糖只好继续找补:“大人的书房就不错,舒适宽敞,方便日理万机,书案后软榻……”
言多必失,说到此处唐糖肠子悔青,情急为阐明自己也是一样的瞧不上他,越说反倒越似小媳妇使小性子。
要为旁人听去,倒以为新郎倌这个洞房入得晚了,惹她满腹闺怨。
既瞧不上,专程跑去他书房偷窥又算什么?这怕是跳进荷花池都洗不清。
唐糖偷眼猫他,却见半天未吐一词的纪二把玩够了他的茶盅,忽开金口:“唐小姐。”
他的声音阴沉得可以,唐糖一愣:“诶?”
“托唐小姐的福,纪某自明日起,须得在家赋闲……九日。”
说完又是一声冷笑。
字字精简,字字含讥,语调寡淡丧气,知道的他是得了九天婚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用应卯,是那狗官之职被革了呢!
因了此前失言,唐糖决意小心收敛,纪大人既言“托福”
,她顺着话硬回过去就是:“大人客气。”
纪二并不离开,也毫无再接话的意思,屋子里静得只闻得见他将那只倒满的茶盅从桌案上拿起、搁下,拿起、再搁下的轻微声响,空气一时之间凝固。
唐糖始终干坐,到底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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