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此叙述了父亲的房子,叙述了林肯山村,也叙述了雅恩费尔德平原。
二十五年前,在耶森尼克火车站,这一切无疑全都历历在目。
然而,我却似乎没有可能把它叙述给任何人听。
在我的心里,我只是感觉到了没有声音的起唱,没有调门的节奏,有短音长音,抑扬顿挫,却没有相应的音节,有一个铿锵有力,跌宕起伏的乐段,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字符,有舒缓的、广阔拓展的、感天动地的、持续不断的格律节奏,却没有属于它的诗行,有一个共同的高唱,却找不到开头,为之一震却一片空白,一部纷乱无序的史诗,没有名称,没有心灵最深处的声音,没有一个文字关联。
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所经历的一切,还不是什么回忆。
而回忆并不意味着:凡是曾经发生的事情,现在又再现了;而是:凡是曾经发生的事情,现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因为它又再现了。
当我回忆时,我就感受到:事情就是这样,千真万确!
于是,我才明白了这事,可以有了名分,有了声音,也可以作出判断了。
所以,对我来说,回忆并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地回首往事,而是一种正在进行的行为,而这样的回忆行为赋予所经历的东西地位,体现在使之生存下去的结果中,体现在叙述里,它可以一再传递到尚未完结的叙述里,传递到更伟大的生活中,传递到虚构中。
奇怪的是,当时,只要我一从那个隔间里朝着柜台望去,那个女服务员就回头望过来,仿佛只有她从我的观望、坐相、挪动和时而用手指敲击着桌子的举止里猜出了那整个我今天才为之找到了语言的故事,仿佛我也不用再告诉她任何东西!
我旋转着一只空酒瓶,一转就是几个钟头,一声不吭地构思着我的叙述,而柜台前那个女人自己也随着同样的节奏,一起旋转着一个烟灰缸。
这样的共同旋转完全不同于我那个敌手的模仿,令我兴奋。
所以,我也没有觉得那是催着我走开,因为旁边隔间里还有一群男人在玩色子。
只要他们还在玩,我就可以待下去。
我在享受着,我一点也听不懂那些看不见的人所讲的语言。
我这个外国人时不时地可以把掉在地上的色子捡起来递给他们,那些人保准也不是耶森尼克当地人,是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马其顿人(不然的话,他们不都早就会回到各自的家了吗?)。
我想像着,一个来自邻邦的人给一帮真正的外来者,一帮从世界的另一端稀里糊涂来到这儿的人指出了道路。
我首先在享受着,我在这个女服务员身上还看到了已经恢复健康的、生机勃勃的、安然无恙的母亲。
当然,我肯定已经疲倦了。
然而,看看这光景令我兴奋不已,于是,我就不会有倦意了。
当那些玩色子的人离去后,这个母亲的扮演者才从柜台后走出来。
这时,她不过是个打破吸引力的女服务员。
她的举动现在就是冲着我来的,要求我离去:“快到午夜了。
”
一到外面的大街上,疲倦才袭击了我。
这不是别的地方,而是过往之地。
没有停顿,我就穿过它了,仿佛这里一无所有似的。
几步过后,那个最近几个钟头的环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再也没有什么地方了,现在停滞的就是呼吸。
我不能再回车站去,那么去别的什么地方呢,我也不知道。
我停住脚步。
这不再是悠然自得地站着,不像刚到达时,而是一种盲目的闲站,而且它也与初来乍到另一个国家毫无相干:在这一生中,无论是过去还是后来,有多少次我就是这样茫然地站着!
再去哪儿呢?哪儿有过往之地呢?地方会有的,而且一定会找得到。
我漫不经心地转过来转过去,四面八方,也说不上目的何在。
一生中,我有多少次如此四处茫然寻找,连在自家的屋子里,自己的房间里也不例外,眼睛瞅着衣柜,手却抓向工具箱。
这时,公交车都停了,惟一还能看到的就是那些南斯拉夫军队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全部驶向边境方向。
车篷敞开着。
在如此形成的洞穴中间,有两张长凳,我看见上面背靠背坐着两排士兵。
在前面平台边上,有两个士兵背对着背,分别把一只手臂搭在保证洞穴出口安全的横条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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