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少年打着伞,戴着白线帽,在六本木下了电车,从霞町三番地转到麻布三联队正门,沿着坡道下行,“就在那儿!”
井筒指着坡下一座房子,停了一下脚步。
看来,那是地震幸存下来的一座古旧的二层建筑。
庭院相当宽阔,周围的板壁紧连着玄关,没有大门。
二楼廊缘边紧挨着的六扇玻璃门,歪歪斜斜含映着阴暗的雨空。
街上没有行人,站在坡顶一眼望见雨雾朦胧里的那座楼房,勋的心中倏忽闪过一缕奇怪的印象。
他感到看见这座建筑不是第一次了。
这座裹在雨雾里的二层楼房,宛若一只淋在雨里的破旧的高大碗橱。
院子里绿树葱茏,但却疏于剪枝整叶,正好又有板壁圈住,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满满登登的绿色垃圾箱。
他仿佛觉得,自己对这阴暗的建筑也曾有过打内心涌现出的灰暗的记忆,好似蜜糖一般甘美。
细想想,一度来过这里的神秘的感动,又显得十分蹊跷。
该不是儿童时代随着父母来过这里?一是基于这种记忆;一是在什么照片上看到过这座房子。
不管怎样,他总觉得,这座建筑宛如小巧而完整的盆景,清晰地保存在自己内心的浓雾之中。
蓦然间,勋一下子从自己身上丢开似乎被雨伞的阴影唤起的影子,抢在两人先头,小跑似的朝着泥水横溢的陡坡下面奔去。
站在门口,细格子门上面贴着“北崎”
的门牌,饱经风雨剥蚀的木头,浮现出一部分黑字。
雨水甚至浸入了玄关腐朽的门槛。
他们三个今天要去会见堀陆军步兵中尉,这是经井筒的一位担任军官的表哥介绍,说是要带两个朋友,特别是靖献塾塾长的儿子勋前来,所以中尉可能正满怀热情地等着他们。
勋仿佛觉得成了一名血气方刚的神风连队员,正要去会见加屋霁坚,他的心中激动难平。
然而,勋十分明白,时代已经再也不是神风连那个时代了,再也不是像下象棋一般,敌我棋子黑白分明,武士们仰仗日本刀杀进“明治政府军队”
的那个时代了。
但他也知道,如今士魂正潜隐于军队内部,对于同重臣勾结在一起的军阀和军队中的“明治政府的军队”
,深怀悲愤。
这座陋屋住着具有激烈士魂的人,他就像阴湿的树林深处紫金牛一颗艳丽的果实。
这个时候的勋,已经完全失去了剑道比赛前所保持的那副沉着和冷静,自己将要见到的人,说不定会把自己拉到天外去吧?……不过在这之前,他寄予别人的希望和梦想不止一次遭到背叛。
——出来迎接的老人使得三个人凉了半截。
他那站在门厅晦暗里的身影,高高的身材,弯弯的脊背,满头白发,双眼凹陷,仿佛正从天棚上覆盖下来迎接客人,看那姿势就像深山中邂逅的收拢羽翼的神人。
“堀中尉正等着你们呢,这边请!”
老人双手扶膝,好似用手操纵两腿走在阴暗潮湿的廊子里。
建造的虽说是普通的旅社,但墙壁渗进了皮革的气味儿,透过隔扇,朝夕可以远远听到三联队的军号声。
中尉发觉别的房客尚未回来,楼里一派沉寂。
不一会儿,老人气喘吁吁地咯吱咯吱登上楼梯,途中仿佛借故休息似的冲着楼上喊道:
“堀先生,客人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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