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杜本来有可能被绞死,或遭受一种叫做“龙骨拖”
的酷刑——受刑者被绑住胳膊和双腿,在船的龙骨下面慢慢地从船头拖到船尾。
但马杜并不知道这一切。
现在他只知道背上皮开肉绽的伤口正传来一阵阵疼痛,以及在颠簸的甲板上面向船尾站了一整晚后,脚下越来越明显的酸痛感。
然而奇怪的是,尽管肉体上正经历疼痛,这段时间却不可思议地让他感到无比平静。
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一人独处——身边既没有船舱里像沙丁鱼般挤满的人群,也不必被那个红毛少年阴阳怪气般地催促自己做事情、学东西。
主甲板上的那几名水手对他视而不见。
这样一来他只能站在这里忍受惩罚;忍受的同时思考着。
他想起了汤姆意识到自己被击败后脸上浮现的那副神情。
那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
然后当马杜将手指紧紧扼住他喉咙,把刀逼近他眼前时,那表情与其说是畏惧,不如说是惊愕。
在那以后,汤姆在其他红毛的面前看起来很愁苦,全然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那让马杜有些欣喜若狂,甚至还夹杂着不能让红毛察觉的轻蔑。
开始动手时他原本是想杀掉汤姆,而不是去羞辱他。
这个臭小子就是杀害谭巴的凶手——为谭巴报仇是他的责任。
但他没能那么做。
之后当鞭子狠狠地抽在他的背上时,他一点都不曾挣扎,也不曾希望它停下来。
他觉得抽鞭子的不是水手长而是谭巴;打下来的每一鞭都在嘲讽他,这种嘲讽让他再没脸留在玛尼族。
就算他能逃回到家乡,他也不可能重新成为一名玛尼武士了。
他已经背叛了谭巴两次——一次是他本应该跑去救他,另一次就是现在,他本应该为谭巴报仇。
第一次他可以推托自己脚受伤,而且来不及反应;而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借口。
这次他知道该做什么,却没做到。
是他自己选择这样做的,因此惩罚也是应得的。
叛徒就不再是部族的成员。
辜负朋友的人就不配拥有朋友。
大船在午夜的海面吱嘎吱嘎地颠簸着前进。
甲板上有几名水手在他身边走来走去,当他似空气一般。
马杜耷拉着脑袋,不停地哭泣。
他无声无息地哭了很久,哀悼着自己失去的一切。
他想起了像武士一样战死的继父诺耶,被敌人击倒的同时也给了对手致命一击;他想起了母亲和小妹妹艾葵菲,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活着。
他再也见不着他们了。
不过他母亲是松巴人——松巴人应该会注意到她的文身吧!
而且她还很漂亮——松巴人会不会饶过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呢?但他被红毛押在小艇上朝大船驶去时,他也见到女人和孩子在沼泽中挣扎。
即便她们能幸免于难,现在也音讯全无。
马杜仰头望向夜空。
视线穿过像幽灵一样飘在空中的灰色船帆,看见星团在头顶上缓慢移动。
现在就剩下他自己孑孓一身了,如同飘零在无尽黑暗苍穹的一颗星星,甚至下面货舱中的那些一起被俘的人也跟他形同陌路了。
没有了部落,没有了家庭,没有了朋友,起事后逃跑的想法也就没了意义。
他做的任何事情都因一时冲动,对自己的状况不会有什么影响,而且还完全受制于别人的权势,以及自己无法掌握的无常命运。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多半预料到自己无法完成本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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