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快乐的夏天里,我们无所畏惧。
——黑麋鹿[1]
09
在他倒下的时候,杀手所用的手枪他觉得似曾相识,金光闪闪,像是一匹高高跃起的小马驹的缩影,让他想起那座美国城市,那时他刚刚二十出头,还很快乐。
他一直都是那种能够迅速理解局势的人,现在也是,被六颗子弹击中了胸膛和脸庞,他深深地体会到这种巧合太过讽刺。
他的嘴唇冷得发颤。
夜色已深,他已经分辨不清哪条路是回家的,哪条路是通向地狱的。
那是一把柯尔特,男人回想着,357马格南口径的柯尔特蟒蛇左轮手枪。
枪声过后,在人群四处逃散的间隙,有一些好奇的人认出了他。
“是文森佐!”
某个人喊道,并弯着腰向他走来,他没有去看那个人。
“是捡纸箱的人——文森佐!”
那个人重复道,“他们开枪打中了捡纸箱的人——文森佐!”
又是那个外号。
真是遗憾,男人思索着,就在他临死的时候,被人们从超级英雄的角色降了级。
此刻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男人不想被困在一个喊叫大厅里。
他知道那些人在想着什么。
他们在想着他一定可以挺过去,因为这是那些从没有杀过人的人唯一相信的真理——没有人会这样轻易地在我眼皮子底下死去。
“你听我说,文森,”
一个友善的声音对他低声说道,“保持清醒,文森,救护车正在赶来。”
与此同时,鲜血继续从伤口流出,染红了人行道,凝结着,聚成一个小血洼,冒出一股热气,撕破了夜晚的潮湿。
我能听到你说话,男人意识模糊,但可悲的是我快死了却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人是谁。
接着是一阵强烈的抽搐,他面部狰狞起来,口中吐出鲜血:这是死前最后的微笑。
10
那一天音乐死去了,他没有抹发胶发蜡,没有打游戏,也没有扎轮胎。
一切都停止了。
没有里奇·瓦伦斯,没有印第安人,没有船长,没有水手。
利奥十六岁,正是拒绝父爱而去别处寻找自我的年龄。
现在连这个可能性也永远没有了,他将会努力去抓住所有关于那个强悍的金发壮年的回忆。
那个为了逃避法制跳下阳台的英雄形象,将会变成一张小小的黑白纪念照,两面都打上塑胶,被保存在钱包里,每当美国仔拿出照片时,都会在胸前画十字,献上一吻,表示敬意。
为逝者流下的每一滴泪都会蒸发。
为坟墓献上的每一枝花都会凋零。
为灵魂祷告,上帝会聆听。
我母亲愿意陪着我去教堂,但我父亲坚持说他儿子绝对不能去一个卡莫拉的葬礼,就这样我只能待在我的房间里翻着一本讲述伤膝河大屠杀[2]的书消磨时间。
说实话,我从没有如此感激过他对我的严词拒绝——因为葬礼让我感到痛苦。
仅仅是要向某个人表示哀悼这个想法,就会让我陷入巨大的痛苦。
我对皮奴西娅和美国女人太过了解以致不能说出符合场合的话语,却又太不了解以致不能保持沉默。
然后,我还要待在利奥身旁,低声告诉他我也很痛苦,尽管我再怎么假装也还不及他百万分之一的痛苦。
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里容不下半点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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