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实验室,灯光很暗。
一台电脑正在播放派特·麦席尼(PatMetheny)[1]演奏的埃尼奥·莫里康内(EnnioMorricone)[2]的曲子,雅格布·安内瑟(JacopoAnnese)医生坐在密封的生物安全间里,手里握着一把小刷子,刷着一块大脑切片。
切片漂浮在一个黑色塑料盘中的盐溶液里,看起来就像是寿司餐厅里的一片生姜,只是餐厅的人不会给生姜染色。
安内瑟拿起刷子,熟练地刷刷碰碰,轻轻地展开了切片。
切片的轮廓开始显露出来,即便不是像安内瑟这样的神经解剖学家,人们也可以认出那是什么,从哪个器官上切下来的。
他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助手给他准备好了所有他需要的东西——编号的样本容器、刷子、空的玻璃片,然后助手离开,留下他一个人与音乐和工作相伴。
安内瑟慢慢地将切片放到玻璃片上,玻璃片一半都沉在盘子里,他侧过头,从不同的角度盯着它看,检查切片放置的方向是否准确。
直接看着玻璃片时,左半脑肯定在右侧视野中,这就好像盯着这颗大脑主人的眼睛一样。
尽管大脑大体上是对称的,但又不完全对称,安内瑟很熟悉这颗大脑的形状,以及它那微妙的不对称之处。
切片中央通常会有一块拱顶状的神经组织,而在此切片上,则是换之以两个洞,两半大脑各一个。
安内瑟额外注意,尽量不拉扯到洞口的边缘,不使洞口变形,他费力地用刷子尖端刷着洞口的粗糙外围。
这两个洞具有一种历史性,显得额外珍贵。
安内瑟可不想因为成为第二位亵渎这颗独特大脑的医生而出名。
几次尝试之后,安内瑟开始把玻璃片拉出盘子。
在受训成为一名科学家之前,安内瑟是名厨师,他经常用厨艺类比他的解剖技术。
他说,组织学的艺术很像烘焙,两者都需要慎之又慎,也需要一点即兴创作的空间。
很快,玻璃片以及上面的切片就被安全地放到了加热器的表面上,要在那里干燥整晚。
安内瑟拿来另一个冷冻剂小瓶,上面的编号是451,他扭开瓶盖。
在他把下一块切片放入盘子里前,他转过头对我微笑。
“看看我要做多少工作才能整理好你外祖父当年留下的这些东西!”
他说道。
有些事情是亨利爱做的。
他喜欢养动物。
比克福德卫生保健中心(BickfordHealthCareCenter)就是他在康涅狄格州(Connecticut)的第一片乐土,那里有四十八个病人、三只猫、四五只鸟、一群鱼、一只兔子、一条叫做萨迪(Sadie)的狗。
亨利在中心的后院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他坐在轮椅上,兔子趴在他腿上,萨迪蹲在他旁边。
他喜欢看着火车驶过。
他的房间,133号,就在保健中心的最远端。
从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去,他每天都能看到火车驶来驶去,美铁(Amtrak)公司的火车轰隆隆地驶过对面街上的老造纸厂那栋废弃的红砖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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