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说!”
他犹疑地开口,“你们为什么还要回到村里,既然已经……”
“为什么,为什么!”
施密特小声嘟囔说,“因为,就因为我们是在路上,在回家的路上动的这个念头。
当我们做出决定时,已经走到了村子口……另外还有,我的老婆……我能把她丢在这儿吗?!
……”
弗塔基点头表示理解,随后又问:?“克拉奈尔呢?”
停顿了片刻他又问对方,“你们打算怎么样?”
“他们跟我们一样毫无希望地困在这里。
他们想要北上,克拉奈尔夫人听说,那里有一个废弃的旧储木场之类的地方。
我们分手的时候这样约好,天黑后我们在路口碰头。”
弗塔基叹了口气:?“这一天还很长,别的人呢?比如哈里奇和校长?……”
施密特懊丧地摆弄着手指:?“我怎么知道?!
我猜,哈里奇大概也从早到晚地睡了一天,昨天在霍尔古什家开了一个很大的派对。
管他呢,让校长先生见鬼去吧!
如果因为他惹出麻烦,我就把这狗娘养的挖个坑埋掉。
现在尽管放心,老伙计,别紧张。”
他们决定,他们将在这里,在厨房里等到天黑。
弗塔基把一把椅子拉到窗户跟前,眼睛盯着街对面的房子。
施密特的困意上来了,趴在桌子上开始打起呼噜,妇人则从餐具柜后面拉出一只带铁箍的军用木箱,掸掉上面的灰尘,将箱子里面也擦拭干净,随后开始一声不响往箱子里装他们的衣物。
“下雨了。”
弗塔基说。
“我听见了。”
妇人应道。
这时候,微弱的日光正好透过向东缓慢飘移、浓密翻卷的阴云投照下来;厨房笼罩在黄昏般的昏暗里,让人无法肯定地知道,勾画在墙上的、轻轻颤动的斑点只是阴影,还是隐藏在充满希望的念头背后的绝望那恼人的痕迹。
“我要向南走,”
弗塔基怔怔地望着窗外的寒雨说,“那里的冬天会短一些。
我将租一个离某个繁华城市不远的小农舍,整天舒服地在一盆热水里泡脚……”
雨滴轻柔地从窗户的两侧流下来;内侧,雨水从窗户上边一条一指宽的缝隙流到木梁和窗框相接触的地方,在那里逐渐填满了哪怕最细小的裂缝,开出一条路流到木梁的边缘,之后再次分散变成水滴,开始滴落到弗塔基的大腿上;然而,此刻的他正沉浸在对遥远地方的幻想里,一时回不到现实之中,以至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下身被浸湿了。
“也许我到一家巧克力工厂找一份值夜班的工作……也没准我会到一所女子寄宿学校当门房……我会努力地忘掉一切,只在每天晚上打一盆热水泡脚;我什么也不做,只看这该死的生活如何流逝……”
刚才还静静下着小雨,现在雨水突然开始倾盆泻下,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在已经被淹没了的大地上泛滥,分成一条条狭窄、蜿蜒的水流,朝着村子里地势较低的方向流去。
尽管已经不能透过玻璃看到什么,但他还是没有转过身子,他怔怔地看着腐烂的窗框和腻子剥脱的地方;突然,玻璃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形状,这个形状慢慢变得清晰,变成一张人脸,但弗塔基一下子弄不清这张脸是谁的,直到一双惊恐的眼睛清晰可辨;这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疲惫不堪的模样”
,他认了出来,感到震惊和痛楚,因为他感到:时间将冲刷掉他的面孔,就像雨水现在流淌在玻璃上;在这个映像里,折射出某种宏大、辽远的贫困,并且向他辐射,是耻辱、骄傲与恐惧相互叠加的复合层。
突然,他又在舌头上感觉到那股酸涩味,脑子里想起黎明听到的钟声、水杯、床、槐树枝、冰冷的厨房地砖,他一脸苦涩地撇下嘴角。
“一盆热水!
……让一切全都见鬼去吧!
……我每天都要舒舒服服地泡我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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