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扶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读了一下日记里写的最后一句话,然后仰头靠在椅背上,透过用来窥视的窗帘缝隙朝屋外望了一眼。
屋外的雨小了,只是淅淅沥沥地下,天穹仍是铅灰色,阴沉沉地笼罩在农庄上,施密特家门前那棵光秃的槐树在寒冷的风中弓弯了腰。
“他们全都死掉了,”
医生写道,“要么就是坐在厨房的餐桌后撑着胳膊发呆。
校长家的破门窗若不赶紧修理,冬季一到,会把他的屁股冻烂的。”
突然,他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从椅子上站起,扬起脑袋将目光投向远方,呼哧呼哧地用力喘气,然后攥紧了铅笔……“现在他站了起来,”
他陷入遐想地写道,但是动作谨慎,担心笔尖会将纸页划破,“他挠了挠大腿根,伸了一个懒腰。
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坐了回去。
出门尿了泡尿,然后回到屋里。
坐下。
站起来。”
他狂热地书写着一串串字母,不仅看到了自己所写下的一切都这样准确无误地在街对面的房子里发生,而且他的意识也对此确信无疑,从现在开始,情况也只能够这样发生。
因为他越来越为此感到震惊,自己多年痛苦、艰辛的工作终于结下了果实:他拥有了某种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这种能力不仅可以使他能够通过文字记录迎接那些永远朝向一个方向转变的事物的挑战,而且还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决定那些看似自由发展的事件的具体内容!
……他从“观察哨”
站起身来,眼睛灼热、激动不已地开始在狭小的房间里往返踱步,从一个角落走到另一个角落……他试图在某种程度上控制住自己,但是没有成功:这种认知突然降临到他的头上,来得是那样的出人意料,令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在刚开始的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了理智……“这有可能吗?我是不是疯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冷静下来,喉咙因兴奋而变得干燥,心脏狂跳,大汗淋漓。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马上就要爆炸,无法继续承受这件事情的沉重压力,他高大、肥胖的身体几乎在房间奔跑起来,呼哧带喘,捯不过气,最后重又一屁股坐回到扶手椅里。
他有那么多的事情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做出周密的思考,坐在寒冷、刺目的光线里,他感到头疼,心里越来越纷乱无绪……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铅笔,从一大摞本子里抽出写有施密特的那一本,翻到可以接着记录的那一页,犹豫不决地,就像一个人有充分的理由担心自己的行为“可能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他写下了下面的这句话:?“他背对着窗户坐着,将他苍白的影子投在地板上。”
他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吐沫,把铅笔放下,用颤抖的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帕林卡酒,喝的时候,小半杯酒溅到了杯外,他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他抱着一个红色的平底锅,锅内盛的是青椒炖土豆。
他并没有吃。
没有食欲。
他要撒尿,站了起来,绕过了餐桌,走到院子里,他是从后门出去的。
他回到屋里,坐下。
施密特夫人问了他一句什么。
他没有回答。
用脚将放在地板上的平底锅往旁边扒拉了一下。
他没有食欲。”
医生用始终颤抖的手点燃一支香烟,擦拭了一下冒汗的额头,而后用胳膊做了一个“飞行”
的动作,让他的胳肢窝透一透风。
他抻了一下披在肩上的毛毯,重新埋下头写日记。
“我疯了,也许出于上帝的仁慈,我在今天的午后突然意识到,我拥有了某种神奇的力量。
我仅仅通过词语就可以决定在我周围发生的事件的具体内容。
但我暂时还不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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