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什么时候,激烈尖锐的金属敲击声将我吓醒。
原来是那个矮胖的船长巴萨迪•卡赫维奇,正用他黑色的铜烟斗愤怒地敲打我头上的铁栏杆。
我爬了起来,赤脚站在木板上,一时面无表情,慵懒地看着他。
“噢!
追马?哈哈,又见到你了。”
我知道他是假装才认出我。
上船的时候,我签署的是二等乘船契约。
这段航行的日子,我必须每天早起,与那些水手一起做事,巴萨迪按规定提供我两餐。
“你是个勤快的小伙子,至少为自己的生意兢兢业业!
这没什么不对,我也是一样——为这艘大船操持着上下,让每个贪睡的水手明白,只有睡到大海里,才不会被打扰。”
“我并不打算在船上惹事,即使没人警告,或者恐吓。”
巴萨迪点着烟斗,焦黄的门牙从奸猾猥琐的笑容里挤出来,“别当真,我在和你开玩笑,——那些二等契约的乘客们,胆子太小又笨手笨脚,只好叫他们去洗甲板。
瞭望航线以及桅杆的维护只有你适合,为了顺利到达目的地,现在就去工作吧。”
这是个虚伪的老头子,妓女和嫖客把他从灰尘中带来,他像在世间隐藏着长大,灰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
但这与我无关,鬼喜欢他那枯萎的大鼻子在胸口晃来晃去。
我无需表现任何热情,他见多了喜欢欺负年轻人的老家伙。
披上厚实的山羊皮坎肩,我走上甲板,那湿滑的桅杆,高耸而巨大,站在下面垂直望去,给人一种捅进云端的感觉。
我抓紧粗糙的缆绳,光脚爬上桅杆的瞭望台,根据风向调节着巨大的船帆。
我对这样的工作很熟悉,往年出海途中,我也是在船上做类似的事情。
上面的海风很大,吹得人浑身冰凉,受不住冷时可以用皮坎肩挡一挡。
大船航行的速度很快,身后的岛屿渐渐模糊。
黄昏时分,海水呈暗褐色,海面变得有些黯淡。
浪涛不高也不猛,笼罩着朦胧水汽,一刻不息地汹涌、鼓荡。
十几名面容粗犷的水手,在甲板上走来走去。
他们的肤色各不相同,我无法确定他们的来历。
同样的,他们也并不注意我。
据我估计,这艘轮船的吃水量在一百五十到二百吨,船体两侧非常宽,粗大斑白的桅杆在甲板中央。
船帆的面积也足够大,进入暗礁颇多的水域,可以关掉轮船的马达,减缓船体触礁后产生的破坏力,还不至于航速过慢。
桅杆下的驾驶室,一位面容黝黑的男子正在操舵,他牢牢握住轮盘的手柄,保持大船全速侧驶。
吃饭的时间到了,船上鸣笛响起,一个瘦小结实的汉子,站在下面向我挥手。
他在叫我下去。
顺着桅杆,我抓住缆绳,很快滑落到甲板上。
面对我的人高马大,他颇为不屑,向我比划着胳膊,含糊的言语里带着群岛渔民特有的南亚口音。
他的胸部到小腿长满了胜过常人的体毛,伤疤纵横的颧骨凹陷得很厉害,整张脸小而怪诞。
水手们形象地叫他“黑刺猬”
,他非常得意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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