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连贵这个名字不太好念,有没有?同样的韵脚,“兴盛厚”掌柜的李连贵就没有这么难念。
有一次我跟吕连贵说,你这个名字仅次于吕留良,对我们北京人来说难度太大了。
吕连贵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我发现他仰着脖在小声地连着念“吕连贵”,念了十几次,果然没有出错。
我就不行。
吕连贵自己闷头乐了一会儿,又仰头连着念了十次“吕留良”,念到第六次就不知道念的什么玩意儿了。
他又做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
他的话很少,但表情很丰富。
据说历史上的吕留良,中年早衰,头发胡子都是花白的,牙齿也掉得差不多了。
吕连贵这点跟吕留良很像,他的头发也是花白的。
他在地铁里抱着吉他摇头晃脑地唱歌,头发在灯下一晃一晃的,银光闪闪,还挺好看。
后来我问了问,据说要染成他那个效果需要两千多块钱,他绝对没有这个闲钱,一定是天生的。
他还缺一颗牙。
据说那原本是一颗锋利的虎牙,被打掉的时候差点儿顺道把嘴唇戳穿了,结果长了一个病程长达三个月的口疮,苦不堪言。
有关这颗牙,是有一些事要讲,不久我们就会说到。
吕连贵现在已经不在地铁里唱歌了。
起先他在地铁里唱歌,那是出于无奈,并且也有几分天注定。
如果不是在地铁里遇见了贵人,吕连贵也过不上舒服日子。
后来他在酒吧里唱歌,而且不是天天唱,一个星期只需要唱三场。
如果天天唱,当然能挣两倍的钱,但是他不乐意。
他愿意用剩下的时间睡觉、练琴、做饭给自己吃。
或是一圈圈地坐地铁。
我们这种坐办公室的上班族理解不了这种生活。
白天不用上班,晚上只需要唱三四个小时的歌,空闲时间还不够多吗?吕连贵对钱不太在意。
他有口吃的就得。
现在吕连贵在酒吧圈有了一些名气,他的上一个老板给他起了个花名儿,叫Louis。
圈里人都知道有个Louis,以歌路宽广、什么都能唱著称,且唱得极好。
那个老板姓马,有一阵子我常去他那儿喝酒,慢慢就认识了。
吕连贵也是在那个店里认识的。
吕连贵有一手绝活,叫作“看人识歌”:他只要看你一眼,就能准确地判断你的审听情趣,然后弹起你喜欢的歌来。
基本上,他以靠近吧台的那几个客人的品味为准,先弹一段前奏。
酒吧里乌漆麻黑的,也看不清脸,不知道他根据什么判断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有时候弹完前奏,就像水流改道一样无比自然地换上一首,不熟的话根本听不出来。
有时候就继续弹下去。
他这个看人识歌太绝了,简直是超自然现象。
那家酒吧开着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去,一直坐在吧台尽头最靠近唱台的地方,头顶上恰好有一盏小小的射灯。
吕连贵第一次来唱歌时,老板把酒递给我,说:“今天这个歌手厉害。
你听听!
”然后吕连贵就慢悠悠地坐在那把高高的椅子上,调了调琴,然后抬头看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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