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一个人能有多久-《半生为人》

爱一个人能有多久(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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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英,你去世后的第一个周年祭日,我和朋友们把你的骨灰安葬在北京西山的这座墓园。

每年我都来为你扫墓,也许是清明,也许是祭日,或者只是心情使然。

总之,这条山路我已经走了七年。

老人们常说,入土为安。

指的应该是死者,在我看来,也包括生者。

把死者安顿好,感觉到他的灵魂安息了,生者也才能够安宁。

常在电影里或图片里看到西方的陵园,那种静谧、优雅和素朴让人生出感动。

在墓碑上随便地放一把鲜花,一个人,在你身边,安静地坐一坐。

或者与儿子或者与亲密的朋友,在草地上随处走一走,从容地聊聊记忆中有关你的往事和我们琐碎的生活,那该是多大的安慰啊!

我常常感叹,如果不能按照你的遗愿葬在一棵树下,能葬在那样的墓园里,也算是知足。

然而,你的墓园在山上。

从山脚走上去,大约有三四里长的路。

记得是第二年,我和儿子两个人去扫墓。

我们从城里坐公共汽车到西郊已经接近中午。

北京五月的中午已经有点儿热。

那时儿子才八岁,我牵着他的小手,一边念念有词地鼓励他,一边躲闪身后开过来的汽车。

那是一条高低起伏的柏油路,常有也是到陵园去的车子经过。

大约走到一半,一辆白色的吉普在我们身边停下。

司机把后窗玻璃摇下来,连头都没回,用手势示意我们上车。

我迟疑着,还是上了车。

不知怎么,眼泪忍不住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打在怀抱着的鲜花上。

我相信,这个人,这个懂得用距离来表达理解和同情的人,他知道我感激他,虽然一直到上了山,一直到下了车,我们始终没说一句话。

但是,我没把握,他是否知道,最值得我感激的,不是他载了我们母子一程,而是他从始至终的沉默。

说不出我当时为什么连看都没看那司机一眼,不知道他是年轻的小伙子,还是沧桑的中年人。

我想象不出,如果他问为谁去扫墓,儿子会怎样回答?我会怎么回答?说不定我会撒个谎,为了逃避一个陌生人的安慰,也为了掩饰一个女人的伤痛。

短短的一段路,长长的一段沉默。

几年来,每次去那陵园,我都会重温那段带着伤感与美好的诗意的沉默。

位于山上的墓园不可能开阔,没有余地坐得安稳,更没有能够随意散步的草地。

三年前我们搬了家,和儿子去墓地,他问:我们家的房子大了,爸爸的墓地这么小,能不能换一个大的?我说,如果那是你的心愿,等你长大了,有了经济能力,这事应该由你来做。

儿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为他终于能想到给爸爸做点儿什么而得意。

年年复年年,每一次,我们都带去鲜花,有时候我还会买来鲜花和花泥,自己动手插一个花篮。

我们还会带上你生前喜欢喝的酒,大家轮流着喝,再洒在碑前,于是,醇醇的酒香便在墓园飘散开来。

一些平时难得见面的老朋友,在你离去的日子聚在一起,到了都真的要变老的年纪,大家反而不再感叹岁月的无情。

只是留下来的照片,见证着你和我与这些朋友们经得起年月的感情。

如果你能看见能听见这一切,该是多么高兴啊!

当然,你会遗憾老鄂和王捷都已经戒了烟酒,会庆幸晓青和志伟的大难不死,会心疼徐杰和徐勇经受了太多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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