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秦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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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

喜欢白雪的男人在清风街很多,都是些狼,眼珠子发绿,我就一直在暗中监视着。

谁一旦给白雪送了发卡,一个梨子,说太多的奉承,或者背过了白雪又说她的不是,我就会用刀子割掉他家柿树上的一圈儿皮,让树慢慢枯死。

这些白雪都不知道。

她还在村里的时候,常去包谷地里给猪剜草,她一走,我光了脚就踩进她的脚窝子里,脚窝子一直到包谷地深处,在那里有一泡尿,我会呆呆地站上多久,回头能发现脚窝子里都长满了蒲公英。

她家屋后的茅厕边有棵桑树,我每在黄昏天爬上去瞧院里动静,她的娘以为我偷桑椹,用屎涂了树身,但我还是能爬上去的。

我就是为了能见到她,有一次从树上掉下来跌破了头。

清风街的人都说我是为吃嘴摔疯了,我没疯,他们只知道吃嘴,哪里晓得我有我的惦记。

窑场的三踅端了碗蹴在碌碡上吃面,一边吃一边说:清风街上的女人数白雪长得稀,要是还在旧社会,我当了土匪会抢她的!

他这话我不爱听,走过去,抓一把土撒在他的碗里,我们就打起来。

我打不过三踅,他把我的饭吃了,还要砸我的碗,旁边人劝架,说甭打引生啦,明日让引生赔你个锅盔,拿手还比划了一个大圆。

三踅收了拳脚,骂骂咧咧回去了,他一走,我倒埋怨劝架人:为啥给他比划那么大个锅盔?他吃他娘的×去!

旁边人说:你这引生,真个是疯子!

我不是疯子。

我用一撮鸡毛粘了颧骨上的血口子在街上走,赵宏声在大清堂药铺里对我喊:“引生,急啥哩?”

我说:“急屁哩。”

赵宏声说:“信封上插鸡毛是急信,你脸上粘鸡毛没急事?进来照照镜子看你那熊模样!”

赵宏声帽盔柿子大个脑袋,却是清风街上的能人,研制出了名药大清膏。

药铺里那个穿衣镜就是白雪她娘用膏药贴好了偏头痛后谢赠的。

我进了药铺照镜子,镜子里就有了一个我。

再照,里边又有了白雪。

我能在这块镜子里看见白雪,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这秘密我不给任何人说。

天很热,天再热我有祛热的办法,就是把唾沫蘸在乳头上,我也不告诉他赵宏声。

赵宏声赤着上身给慢结巴武林用磁片放眉心的血,武林害头疼,眉心被推得一片红,磁片割了一下,血流出来,黑得像是酱油。

赵宏声说:“你汗手不要摸镜!”

一只苍蝇就落在镜上,赶也赶不走。

我说:“宏声你把你家的苍蝇领走么!”

赵宏声说:“引生,你能认出那苍蝇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说:“女的。”

赵宏声说:“为啥?”

我说:“女的爱漂亮才来照镜哩。”

武林高兴了,说:“啊都,都,都说引生是疯子,引生不,不,不疯,疯么!”

我懒得和武林说话,我瞧不起他,才要呸他一口,夏天智夹着红纸上了药铺门的台阶,我就坐到屋角不动了。

夏天智还是端着那个白铜水烟袋,进来坐下,呼噜呼噜先吸了一锅儿,才让赵宏声给他写门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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