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五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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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人说:“你哄人了,现在听说有八个找你的,可惜身骨架大了些,要是脾气不犟又不羝人,那倒真是有干活的好力气!”

说的是柳家的八头牛了,五魁受奚落,气得一口唾沫就喷出来,众人乐得欢天喜地。

翌日中午,五魁果真夹了一卷铺盖来到柳家大院内的牛棚来住了,他穿上油布缝制的长大围裙,牵了八头牛在太阳下用刷子刷牛毛。

太阳很暖和,牛得了阳光也得了搔痒舒坦地卧在土窝里嗷叫,五魁也被太阳晒得身子发懒,靠了牛身坐下去,感觉到有小动物在衣服下跑动得酥酥,要脱衣捉虱子,柳少奶奶却看着他嗤嗤地笑。

女人来院中的晾绳上收取清晨照例洗过的布带儿,看见五

魁和牛卧在一起,牛尾就一摇一摇赶走了趴在牛眼上的苍蝇,也赶了五魁身上的苍蝇,她觉得好笑就笑了。

五魁立即站起来说:“少奶奶好!”

女人说:“中午来的?午饭在这儿吃过的吗?”

五魁说:“吃过的。”

女人说:“吃得饱?”

五魁说:“饱。”

女人说:“下苦人,饭好赖吃饱。”

五魁说:“嗯。”

五魁回过话后,突然眼里酸酸的了,他长这么大,娘在世的时候对他说过这类话,除此就只有这女人了。

他可以回说许多受了大感动的言语,可眼前的是柳家的少奶奶;他只得规矩着,“多谢少奶奶了!喂这几头牛活不重的,少奶奶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是了。”

女人在阳光下,眼睛似乎睁不开,说:“五魁你生分了,不像是背我那阵的五魁了!”

五魁想起接亲的一幕,咽了口唾沫,给女人苦笑了。

自此以后,五魁每日在大院第一个起床,先烧好了温水给八头牛拌料,便拿拌料棍一边笃笃笃地敲着牛槽沿儿,一边拿眼睛看着院里的一切。

这差不多成了习惯。

这时候柳家的大小才开始起床,上茅房去的,对镜梳理的,打洗脸水,抱被褥晾晒,开放了鸡窝的门公鸡扑着翅膀追撵一只黄帽疙瘩母鸡的,五魁就注意着少奶奶的行踪。

少奶奶最多的是要提了布带儿去河里洗涤,或是抱着被单来晾晒。

五魁看见了,有时能说上几句话,有时远远瞧着,只要这一个早上能见到女人,五魁一整天的情绪就很好,要对牛说许多莫名其妙的话,若是早上起来没能看到少奶奶,情绪就很烦躁,恍恍惚惚掉了魂似的。

到了冬天,西风头很硬,河的浅水处全结了冰,五魁就起得早,去河里挑了水,在为牛温水时温出许多,倒在柳家人洗澡的大木盆里,就瞅着少奶奶又要去洗布带子了过去说河水太冷,木盆里有温水哩。

少奶奶看了半天他,没有固执,便在盆里洗起来。

五魁这阵是返回牛棚去吃烟,吃得蛮香。

等到一遍洗完要换水了,五魁准时又提了一桶温水过来,女人说:“五魁,这样太费水哩!”

五魁说:“没啥,水用河盛着的。”

女人说:“你要会歇哩。”

五魁说:“我有力气,真有力气呢,那个碌碡我也能立起来的。”

女人说:“五魁喂牛也会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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