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丈夫偶然去一回教堂,我不去。
她愣住了,半天才问:那你去哪里?我说去朋友家,或者去超市,或者去游泳池,实在没地方可去,我就去后院的蔬菜小农场。
她看着我,不知该拿我怎么办。
我说我是无神论者,只信达尔文和真、善、美。
她问我的父母去什么教堂,我说他们也是什么教堂都不去。
她觉得太可怕了,问:你们的老辈都不信教?我说他们信马克思主义。
她问:那是什么教?我说你把它当成教也可以,不过一当成教,恐怕它就变糟了。
她不太懂我说的是什么。
她说她从来没碰见过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既不去回寺也不去教堂。
我觉得她在一刹那是可怜我的,形而下地看她是无家可归的蹲点户,形而上来说,我却是个精神上的无家可归者,连蹲点都没个地方蹲。
虽然我走在这条马路上被人称做女士或夫人,坐轿车住大宅,穿戴人五人六,但我心灵低贱,精神上饥寒交迫。
虽然他们楼上没屋顶,楼下缺门窗,顿顿吃木薯,但他们一切有上帝当家。
她看着我这个不幸的人,很想帮帮我,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的回寺看看,我说谢谢,不了。
过了几天,我们又碰上了,她说:假如你有不再穿的衣服、裙子,可以送给我。
我回去取了一些旧衣服给她,她说祈祷时她一定代我求主保佑。
我在她眼里是这样一个危机四伏的人,到处瞎闯荡,又没有一个神灵向着我,太不堪一击了。
这个蹲点户的居民从大人到孩子对我都非常友善,只有一次和我反目:一天清早我带着我的狗可利亚出门散步,刚走上废墟楼对面的人行道就听他们怒吼,叫我立刻带着狗出来。
我一回头,见五六个蹲点户男女全板着脸,责问我怎么不脱鞋就进到他们的临时回寺里去了,居然还带着狗。
可利亚平时和他们的孩子亲密无间,看孩子的情分他们也不该说可利亚时像说什么秽物。
我两头看了看,地面是比原先干净,还有两个凳子放在两边算作前门后门,我居然穿着一双脏鞋,牵着一条脏狗,就这么破门而入,在他们的圣地肆意糟蹋。
我说:可这是人行道啊,至少昨天还是人行道。
其中的一个男人说:你昨天也从这里面走过?它早就不是人行道了!
我这个无神论者此刻就是一个反面人物,在他们正义而愤怒的目光中灰溜溜走去,可利亚夹紧尾巴,消失在满地落花的路尽头。
中午到下午的祈祷比较频繁,有时走进店家,会发现店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去清静的地方祷告了。
一次我走进一家礼品店,货架上的东西全是开放式陈列的,体积很小,最容易让人顺手牵羊。
尼日利亚的窃贼世界有名,可以从欧洲偷本次轿车海运回来倒卖,尽管回教教规有剁手的惩罚。
而这家礼品点居然让人长驱直入,各取所需。
我看中了一条有土著图案的桌布,大声问:“有人吗?生意做不做?没人回答。
我想这个老板要么就是个马大哈,要不就是雨果的《悲惨世界》中神甫那样的人物,相信慷慨最终会教给人“活着是为了给,而不是为了收。”
我向门口走的时候,吓了一跳,门后的角落里跪着一个中年男人,口中念念有词。
假如谁偷了什么,肯定是出不去这扇门的。
也许他相信在他和上帝对话的时候,小偷会不看僧面看佛面,暂时提高一下境界,光大一番美德,对他的人性缺陷加以克制。
我见店主如此专注,就轻手轻脚地跨出了店门。
刚坐上车,司机说:叫你呢。
顺着他摆头的方向,我看见店主已跑到门口来了,想把一桩几千尼拉的生意挽回。
不过我的购物热情远不如他的宗教热情持久,眨眼间就过去了。
有一天我们的管家希望小姐宣布从此往后的五天里她都不吃饭,因为她参加了教堂每年一度的斋忌周,每天晚上祈祷结束才能进一点素食。
她白天的劳动量颇大,楼上楼下地搬吸尘器,我问她何以吃得消。
她承认体力是差一些,但一旦吃了东西,违反了斋忌规定,她会很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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