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丰子恺集》

吃酒(第1页)

酒,应该说饮,或喝。

然而我们南方人都叫吃。

古诗中有“吃茶”

,那么酒也不妨称吃。

说起吃酒,我忘不了下述几种情境:

二十多岁时,我在日本结识了一个留学生,崇明人黄涵秋。

此人爱吃酒,富有闲情逸致。

我二人常常共饮。

有一天风和日暖,我们乘小火车到江之岛去游玩。

这岛临海的一面,有一片平地,芳草如茵,柳阴如盖,中间设着许多矮榻,榻上铺着红毡毯,和环境作成强烈的对比。

我们两人踞坐一榻,就有束红带的女子来招待。

“两瓶正宗,两个壶烧。”

正宗是日本的黄酒,色香味都不亚于绍兴酒。

壶烧是这里的名菜,日本名叫tsuboyaki,是一种大螺蛳,名叫荣螺(sazae),约有拳头来大,壳上生许多刺,把刺修整一下,可以摆平,象三足鼎一样。

把这大螺蛳烧杀,取出肉来切碎,再放进去,加入酱油等调味品,煮熟,就用这壳作为器皿,请客人吃。

这器皿象一把壶,所以名为壶烧。

其味甚鲜,确是侑酒佳品。

用的筷子更佳:这双筷用纸袋套好,纸袋上印着“消毒割著”

四个字,袋上又插着一个牙签,预备吃过之后用的。

从纸袋中拔出筷来,但见一半已割裂,一半还连接,让客人自己去裂开来。

这木头是消毒过的,而且没有人用过,所以用时心地非常快适。

用后就丢弃,价廉并不可惜。

我赞美这种筷,认为是世界上最进步的用品。

西洋人用刀叉,太笨重,要洗过方能再用;中国人用竹筷,也是洗过再用,很不卫生,即使是象牙筷也不卫生。

日本人的消毒割箸,就同牙签一样,只用一次,真乃一大发明。

他们还有一种牙刷,非常简单,到处杂货店发卖,价钱很便宜,也是只用一次就丢弃的。

于此可见日本人很有小聪明。

且说我和老黄在江之岛吃壶烧酒,三杯入口,万虑皆消。

海鸟长鸣,天风振袖。

但觉心旷神怡,仿佛身在仙境。

老黄爱调笑,看见年轻侍女,就和她搭讪,问年纪,问家乡,引起她身世之感,使她掉下泪来。

于是临走多给小帐,约定何日重来。

我们又仿佛身在小说中了。

又有一种情境,也忘不了。

吃酒的对手还是老黄,地点却在上海城隍庙里。

这里有一家素菜馆,叫做春风松月楼,百年老店,名闻遐迩。

我和老黄都在上海当教师,每逢闲暇,便相约去吃素酒。

我们的吃法很经济:两斤酒,两碗“过浇面”

,一碗冬菇,一碗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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