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意义上,刘天昭貌似散乱的文字里也许隐藏着比其他作家更大的雄心。
她绕过故事、情节、结构、主题等等写作的“格式”
,通过感受的碎片,直接书写生命中最本质的东西——人与时间的关系。
正是因为人与时间的紧张关系,她迫切地观察与描写每一个微小事物,在它被时间碾碎之前聆听它无声的尖叫,并伸出手去打捞它在时间漩涡里越来越小的身影。
“昨天晴暖,在树林里碰见两个画油画的,好像迎面看见了宁静,流沙里摸到两枚鹅卵石。”
“睡了轻又假的一觉,几乎醒着。
真是辜负了雨夜。”
“一个女人穿多了,坐在人行道上看报纸。
一点阴影也没有地晒着,小冷风吹着她额头的小乱发。
显得天更晴了些。”
“听见小学生在上课铃响之前的大片喧哗。
想这喧哗之上总有许多叶子茂密的树枝,绿悠悠地爱护着。”
“门口的那盆小花儿,也还是快死了。
剩下芯儿里几只新叶,嫩得黄软,不太健康,像是家道陡变幸存的孤儿,孱弱,受不起希望。”
……树林里画油画的,偶然的雨夜,看报纸的女人,远处小学生的喧哗,门口的小花儿,这些情景随处可见,但极少有人留意它们、感受它们,更不会因之而遭遇内心的“咯噔”
一声。
在别人活得若无其事的地方,刘天昭活得惊心动魄。
所以别人的写作是向前推进故事,而刘天昭的写作是向下潜沉。
对她来说,似乎她所见到的每一个事物,都是一扇通向上帝的虚掩的门。
当别人朝着前方行进,她忍不住去敲每一扇门。
又或者说,她是通过文字给一个个貌似无意义的事物做人工呼吸,唤起它们的温度和心跳。
这也正是刘天昭令人担心之处。
别人有两只眼睛,她有一千只。
别人有两只耳朵,她有一千只。
一个宁静的下午在别人那里是一个宁静的下午,在她那里却是一场交响乐演出。
一片树叶在别人那里是一片树叶,在她那里却有森林的茂密。
“脑子里那些噪音,像是阳光下的尘土,貌似在落,永远落不下来”
。
作为她的朋友,我时常为她不加节制的观察欲和聆听欲感到担忧——她花那样少的力气去生活,却花那样多的力气去俯瞰生活,我担心她本末倒置,因此错过人生的很多乐趣,又生恐她被自己与上帝之间的奔波累得气喘吁吁。
但是很可能这样的担心是自作多情,万事万物的深处都有熊熊火光,也许刘天昭正为自己能窥见这别人看不到的光而狂喜,而我,另一个版本的她,被“社会”
绑架的我,应该为那个可能的自己所靠近的火光感到温暖且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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