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我父亲88岁。
也正是这一年,他被诊断出患上阿尔茨海默病。
父亲是一位神经病学家,在精神病治疗方面经验颇丰,还在哈佛大学一家大型教学医院任教多年。
为他确诊的医生,正是他曾经的学生。
他记忆力出问题的先兆约出现于4年前。
有时,他绞尽脑汁也记不起某个熟人的名字;有时,他会突然忘记打算用来说明某个观点的一组论据;有时,他还会在原本具有说服力的说话过程中突然变得语无伦次。
但父亲社交能力极强,每次都能轻松化解那些尴尬瞬间。
面对自己的错误,他会先自嘲地一笑,接着也许会递给我一杯白兰地,然后坐下来问问我工作怎么样;有时,他也会跟我聊聊正在看的一本书,或分享一件工作中碰到的趣事。
因为喜欢不慌不忙地卷烟,所以他有时会点燃烟斗。
香烟袅袅、萦绕他周身的模样,常让我想起多年来那些给我带来安宁和抚慰的父子谈话,以及父亲在言谈间流露出的那种轻松、自信和冷静。
父亲和母亲住在波士顿。
自1991年起,他晚上到附近的科普利广场散步时就开始迷路了。
三个小时后,回到家的他或许会声称自己跟一对前来观光的夫妇交上了朋友。
那对夫妇不是来自伦敦,就是来自日内瓦。
或者,他会说自己去了公寓附近那家布登勃洛克书店,跟在那碰到的一名留学生聊了会儿天。
当然,他要是出去得太久,母亲肯定会非常担心。
我想,他那些有趣的描述,多半都是为了让她安心。
尽管有时会精神错乱,父亲仍旧每天非常努力地找事情做。
他一直致力于追寻某些病理行为在精神病学上的起源。
因此,虽然他那时已不再行医,却决定完成一些论文,总结多年研究所得。
我有个朋友[1]在当地大学担任助教,他不仅帮助父亲组织思路,还会帮他梳理字句,让文章读起来更加流畅。
有时,如果父亲提出要求,我也会帮他一起整理。
然而不久,父亲就因为坐立不安无法再集中精神了。
工作一两个小时后,他便会把那些材料推到一边,从桌前站起身来,披上夹克(要是天冷,还会穿上大衣),穿过门厅,径直走到附近的大街上,开始另一段晚间之旅。
1992年的一天晚上,父亲把我叫进他公寓的一个房间——这里一直用来存放他那张老诊断桌和以前办公室里的一些东西。
他说要跟我商量些事,但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些话告诉母亲。
[2]
他关上门,我们刚坐好,他就立刻滔滔不绝起来。
他的用词十分形象,比如,那些被他称为“更新、更具体的迹象”,显然都是“神经学”上的问题。
他再次确定门已经被牢牢地关上,之后才开始跟我解释他所谓的“更新、更具体的迹象”是什么。
他说他中了“咒语”,接着又说这种被他称为“遗忘咒语”的东西并非记忆丧失,而是某种“信息的完全重组”。
这些“阵发性的意识中断”,都被他视为“突然与外界中断的联系”或“一次明显的‘能力’障碍”,持续时间“或许只有一毫秒、几秒,或稍微再长一点儿”。
他说,这些情况出现前,都会先有某种“迫在眉睫的危险预兆”,类似癫痫发作前的预警。
(第1页)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