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夜晚都有一个醒着的人守着村子。
他眼睁睁看着人一个个走光,房子空了,路空了,田里的庄稼空了。
人们走到各自的遥远处,仿佛义无反顾,又把一切留在村里。
醒着的人,看见一场一场的梦把人带向远处,他自己坐在房顶,背靠一截渐渐变凉的黑烟囱。
每个路口都被月光照亮,每棵树上的叶子都泛着荧荧青光。
那样的夜晚,那样的年月,我从老奇台回来。
我没有让守夜人看见。
我绕开路,爬过草滩和麦地溜进村子。
守夜人若发现了,会把我原送出村子。
认识也没用,他会让我天亮后再进村。
夜里多出一个人,他无法向村子交代,也不能去说明白。
没有天大的事情,守夜人不能轻易在白天出现。
守夜人在鸡叫三遍后睡着。
整个白天,守夜人独自做梦,其他人在田野劳忙。
村庄依旧空空的,在守夜人的梦境里,太阳照热墙壁,路上的塘土发烫了。
他醒来又是一个长夜,忙累的人们全睡着了,地里的庄稼也睡着了。
按说,守夜人要在天亮时,向最早醒来的人交代夜里发生的事。
早先还有人查夜,半夜起来撒尿,看看守夜人是否睡着了。
后来人懒,想了另外一个办法,白天查。
守夜人白天不能醒来干别的。
只要白天睡够睡足,晚上就会睡不着。
再后来也不让守夜人天亮时汇报了,夜里发生的事,守夜人在夜里自己了结掉。
贼来了把贼撵跑,羊丢了把羊找回来。
没有天大的事情,守夜人绝不能和其他人见面。
从那时起,守夜人独自看守夜晚。
开始是一个人看守,后来村子越来越大,夜里的事情多起来,守夜人便把村庄的夜晚承包了,一家六口一同守夜。
父亲依旧坐在房顶,背靠一截渐渐变凉的黑烟囱,眼睛盯着每个院子每片庄稼地。
四个儿子把守东南西北四个路口,他们的母亲摸黑扫院子,洗锅做饭。
一家人从此没在白天醒来过,白天发生了什么他们全然不知。
当然,夜里发生了什么村里人也不知道。
他们再不用种地,吃粮村里给。
双方从不见面,白天村人把粮食送到他家门口,不声不响走开;晚上那家人把粮食拿进屋,开夜伙。
村里规定,不让守夜人晚上点灯。
晚上的灯火容易引来夜路上的人,蚊虫也好往灯火周围聚。
村庄最好的防护是藏起自己,让人看不见,让星光和月光都照不见。
多少年后,有人发现村庄的夜里走动着许多人,脸惨白,身条细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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