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漫笔-《灯下漫笔:鲁迅诗文选》

灯下漫笔(第2页)

举其大者,则如五胡十六国的时候,黄巢的时候,五代时候,宋末元末时候,除了老例的服役纳粮以外,都还要受意外的灾殃。

张献忠的脾气更古怪了,不服役纳粮的要杀,服役纳粮的也要杀,敌他的要杀,降他的也要杀:将奴隶规则毁得粉碎。

这时候,百姓就希望来一个另外的主子,较为顾及他们的奴隶规则的,无论仍旧,或者新颁,总之是有一种规则,使他们可上奴隶的轨道。

“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

愤言而已,决心实行的不多见。

实际上大概是群盗如麻,纷乱至极之后,就有一个较强,或较聪明,或较狡滑,或是外族的人物出来,较有秩序地收拾了天下。

厘定规则:怎样服役,怎样纳粮,怎样磕头,怎样颂圣。

而且这规则是不像现在那样朝三暮四的。

于是便“万姓胪欢”

了;用成语来说,就叫作“天下太平”

任凭你爱排场的学者们怎样铺张,修史时候设些什么“汉族发祥时代”

“汉族发达时代”

“汉族中兴时代”

的好题目,好意诚然是可感的,但措辞太绕湾子了。

有更其直捷了当的说法在这里——

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

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这一种循环,也就是“先儒”

之所谓“一治一乱”

;那些作乱人物,从后日的“臣民”

看来,是给“主子”

清道辟路的,所以说:“为圣天子驱除云尔。”

现在入了那一时代,我也不了然。

但看国学家的崇奉国粹,文学家的赞叹固有文明,道学家的热心复古,可见于现状都已不满了。

然而我们究竟正向着那一条路走呢?百姓是一遇到莫名其妙的战争,稍富的迁进租界,妇孺则避入教堂里去了,因为那些地方都比较的“稳”

,暂不至于想做奴隶而不得。

总而言之,复古的,避难的,无智愚贤不肖,似乎都已神往于三百年前的太平盛世,就是“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了。

但我们也就都像古人一样,永久满足于“古已有之”

的时代么?都像复古家一样,不满于现在,就神往于三百年前的太平盛世么?

自然,也不满于现在的,但是,无须反顾,因为前面还有道路在。

而创造这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

但是赞颂中国固有文明的人们多起来了,加之以外国人。

我常常想,凡有来到中国的,倘能疾首蹙额而憎恶中国,我敢诚意地捧献我的感谢,因为他一定是不愿意吃中国人的肉的!

鹤见辅①氏在《北京的魅力》中,记一个白人将到中国,预定的暂住时候是一年,但五年之后,还在北京,而且不想回去了。

有一天,他们两人一同吃晚饭——

“在圆的桃花心木的食桌前坐定,川流不息地献着出海的珍味,谈话就从古董,画,政治这些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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