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共军的第一战-《狗日的战争》

第一章 和共军的第一战(第1页)

天快亮了。

老旦披着脏破的军大衣,坐在一摞弹药箱上。

洋火有点潮,划断了好几根才点起烟锅。

热浓的烟像温过的酒,在僵麻的身体里绕了七八圈,从鼻孔只出来一缕,淹在喷出的白气里。

他站起来,走向就要开始的黎明。

战场在沉睡,大地上流动着什么。

他揉了揉眼,猜那只是眼中的游丝,或是夜里的游魂。

深吸两口气,空气冰冷,没有昨天那股死人味儿了。

战场成了坟场,随处的尸体只要不被野狗吃掉,会冻过这个冬天。

风掠过密密麻麻的铁丝网,悬挂的罐头盒叮当撞着;积雪压断树枝,像鬼在嘎嘎磨牙;小火堆在坦克和汽车下烘着,潮湿的木炭冷不丁发出爆燃;有牛皮鞋踩在松软的雪上——一只脚声音浅浅的,那定是包了铁皮的拐杖,这只脚可能被地雷炸飞了,可能被步枪打断了,也可能是……冻掉了。

老旦知道,国军七八十万部队全集结在这方圆二百里内,要和共军老账新账一起算。

前几仗下来,千百个村子打成了土堆瓦片,百姓麻雀一样散了。

漫山遍野的部队行进有序,人走人道,车行车路,驴马走着串儿,从头到脚都换了美国造,机枪火箭筒一捆捆堆在车上,巨大的坦克排着队轰隆驶过,这些大屎壳郎占了最宽的路,弄得弟兄们牙酸尿急。

轰炸机群沉甸甸地掠过山峰,震得大地都要碎了。

这么多兄弟部队在一起,这么多好武器,这么足的精神头,管他什么仗,谁经得起这么一打?昨天团里的瘸子少校说,虽然共军把第七军团打了个稀巴烂,却仍比这边少二十多万人。

共军的一支主力部队已经领教了18军兄弟的厉害,扔下战壕和不少装备,连夜从南坪集跑了。

可这些竟和老旦无干,仗打了一个月,他的营只是听着响,好几次说要和共军交手了,要么共军改了主意,要么国军变了计划,除了挨了些不明不白的冷炮,冤受了国军空军扔下的一串炸弹,连个共军的影子都没见到。

老旦开始还觉得运气好,一个月下来竟也烦腻了,这么一场大决战,要是一枪没打便过去了,可怎回去向老婆吹牛呢?前天他们到了阵地对面,一来就是上千人,弄得他两宿不敢睡觉。

老旦看着亮起来的地平线,皱眉吸着烟锅,兔崽子们再不来,烟丝都要断档了。

对面似有动静,烟火味儿飘了过来,但没人拉枪栓。

老旦磕掉烟锅里的灰,小心揣进腰间。

几颗刺眼的星星浮上去,共军的阵地从黑暗里爬出来,飘动的红旗隐隐可见。

骑兵跑来跑去,马嘴喷出成串的白汽。

老旦活动了下冻僵的四肢,掏出怀里焐得热乎乎的酒喝了两口,手就热起来了。

他拿出梳子,摘下硬壳一样的棉帽子,轻轻梳头。

一个路过的兄弟咳嗽了几下,他忙把梳子藏起。

霜气侵满了工事,战士们脸色蜡黄着钻出来,大多神情麻木,挠头发挖鼻孔,搓着硬邦邦的脸,有瘾大的在抖抖索索地卷烟。

值夜的战士们都趴在瞭望镜上,机枪上也没人打盹。

一只胖鸟从雪窝里醒来,被机枪手咳嗽的声音惊着,哗啦飞了。

老旦看着它飞走,真想变成这只鸟到共军那边瞅瞅,看这帮妖怪到底在干些什么,说的是不是人话,拉的屎是不是臭屎。

士兵们都起来了,胡乱吃了粥饭,开始摆弄各自的枪。

大多是刚发的汤姆森,枪很新,像刚到手的好看女人,纵然欢喜,用着依然夹生。

这美国货扳机舒服,手感奇怪,一开火就像抱着个兔子似的。

开战前领到这枪时,枪机的亮油还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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