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先于赫丝特·普林和小珀尔走了,走时他又往后望了一眼,希望能够看出她们母女俩慢慢地消失在森林的暮色中的模糊的轮廓。
这是他一生中如此重大的变迁,以至于他无法立即接受它是真实的。
可是,赫丝特就在那儿,身穿灰色外套,依然站立在树干旁。
这棵树干是很久很久以前被一阵狂风吹倒的。
从那以后,岁月已使它披上了青苔。
于是,这两位饱经人间忧患的人儿可以共同坐在这里,得到一小时的休憩和慰藉。
还有珀尔,既然那闯入的第三者已经走了,她就在溪边轻快地跳跃着回到母亲身旁的老位置。
所以,牧师并没有睡着,这不是在做梦!
为了让他的脑子摆脱这种模糊的印象——这种印象以奇怪的焦虑不安使他大伤脑筋——他回忆起并更彻底地确定了赫丝特和他本人为他们的逃脱所草拟的计划。
他们两人已经确定,东半球[75]稠密的人群和城市,使其与在海岸线稀疏地分布着印第安人居住的棚屋或为数不多的欧洲人的居留地的新英格兰和全美洲相比,为他们提供了更合适的掩蔽所和藏身之处。
牧师的身体状况根本受不了森林生活的艰辛,而他的天赋、他的教养、他的整个发展只有在文明和文雅之中才有安身立命之地;社会层次越高,对他来说就越适合。
促使他做出这一选择的一个因素是,碰巧港口停泊了一条船。
那是当时常见的一种看上去有些可疑的巡航机动船。
它并不绝对属于海上的不法之徒,却带着一种不承担责任的性质在海面游弋。
这艘船最近刚从加勒比海抵达这里,三天之内就要驶往布里斯托尔[76]。
赫丝特·普林自告奋勇加入“慈善姐妹会”
,这使她有机会与船长和船员认识——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的船票。
环境对保密工作非常有利。
牧师以极大的兴趣,向赫丝特了解这条船可以离开的确切时间。
它很可能是在从现在算起的第四天离开。
“运气太好了!”
这时他心里想道。
为什么丁梅斯代尔牧师先生认为这是非常幸运的呢,我们不愿透露,但为了不向读者隐瞒,可以在此说明,这是因为从现在算起第三天,他必须在因为总督就职而举行的布道活动中布讲;同时,这样的场合在新英格兰牧师的一生中构成了一个值得纪念的光荣时刻,他再也不能遇到一个比这更适合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的方式和时间了。
“至少,人们会认为,”
这位模范人物心里想道,“我没有擅离职守或未履行任何社会职责!”
这位可怜的牧师能做那样深刻、敏锐的内省,却这么不幸地遭受欺骗,着实令人感到遗憾!
我们曾经说到他的许多毛病,也许今后还会说到,但是据我们了解,没有一种毛病软弱到这么可怜的地步。
一种微妙的疾病早就侵蚀了他的真正人格的实质,其证据虽说如此细微却又如此不容否认。
没有一个人能长时间地对自己呈现一副面孔,对大众呈现另一副面孔,而最终不会对哪一副面孔是真实的感到迷惑不解。
在丁梅斯代尔先生与赫丝特见面回来后,他的激动之情给了他不寻常的体力,催促他加快步伐向城里走去。
林中的小径似乎更加荒芜,并因为一些自然障碍物而变得更崎岖不平,也比他记忆中的显得更人迹罕至了。
但是,他跃过了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猛然穿过盘根错节的矮树丛,爬上山坡,下入山谷。
总之,他以令自己惊讶的不知疲倦的活力,克服了道路上的一切困难。
他不禁回想起仅仅在两天前,他是如何艰苦跋涉、虚弱不堪、不时地停下来歇口气,才通过这同一条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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