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要讲到儿女一个情深义重的,莫如唐明皇为了一个杨贵妃,焚香密誓,私语告天,道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番恩爱,似乎算得是个儿女情长了。
究竟算不得,何也?当玄宗天宝改元以后,把个杨贵妃宠得佚荡骄纵,帏薄不修;那杨贵妃的来历,倒也不消提起,致伤忠厚。
独怪他既有个梅妃,又想着杨妃,及至得了杨妃,便弃了梅妃,又不能终弃梅妃,以至惹下杨妃。
自己左右的两个人,尚且调停不下,又丢下六宫佳丽,私通三国夫人。
除了选色征歌之外,一概付之不闻不问,任着那五壬交横,奸相当权,激反胡奴,渔阳兵起,他却有贼不讨,转把个不稳的天下,丢开不问,带上个受累的贵妃,避祸而行;及至弄到兵变马嵬,六军抗命,却又束手无策,不知究奸相,责骄帅,斩骄兵,眼睁睁的看着人,把个平日爱如性命的个宝贝,活活逼死,弄坏在彼。
七月七日长生殿的话,岂忘之乎?况且《春秋》通例,法在诛心。
安禄山之来,为杨贵妃而来,不是和唐家有甚的不共戴天之仇。
唐明皇之走,也明知安禄山为着杨贵妃而来,和唐家没甚不共戴天之仇,所以才不辞蜀道艰难,护着贵妃远避,及至贵妃既死,还瞻顾何来?自然就该王赫斯怒,拨转马头,馘安禄山之首,悬之太白,也还博得个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给天下儿女子吐一口气。
何以又三郎郎当,三郎郎当,愈走愈远!
固无怪肃宗即位灵武,不候成命,日后的南内西内,左迁右迁,父子之间,愈为弄出一番不好处的局面来。
就使杨贵妃以有限欢娱,无多受享,也使他落了一生笑柄,万古羞名。
这都因唐明皇没有英雄之儿女情肠,才哭坏世间儿女!
可见'英雄儿女'四个字,除了神媒、大雄之外,一个有名的大度赤帝子,风流李三郎,尚且消受不得,勉力不来,怎的能向平等众生身上求全责备?"方今正值天上日午中天,人间尧舜在上,仁风化雨所被,不知将来成全得多少儿女英雄!
正好发落这班儿入世,作一场儿女英雄公案,成一篇人情天理文章,点缀太平盛事。
这便是今日绣旗齐展,宝镜高悬,发落这桩公案的本意也。
"悦意夫人听了,一一领会;一切天人,皆大欢喜。
只见天尊把龙袖一摆,殿头官才喝得声退班。
那燕北闲人耳轮中,只听得一片喧哗,喊道:"捉!
捉!
捉!
"随着便是地坼山崩的一声响亮,吓得他一步踏空云脚,一个立足不稳,早从云端里落将下来。
一跤跌醒,却是一场大梦!
睁开眼来看看,但见院子里一班逃学的孩子,正在那里捉迷藏耍子,口里只嚷道:"捉!
捉!
捉!
"面前却立着和他同砚的一个新安毕生,手里拿着一方戒尺,拍的那桌子乱响,笑嘻嘻的叫道:"醒来!
醒来!
清天白日,却怎的这等酣睡?"他道:"我正梦着一段新奇文章,不曾听得完,却被你们这般人来打断了。
"说着,便把他梦中所闻所见,云端里的情节,详细告诉了那毕生一遍。
毕生道:"先生不在馆,你看他大家在那里捉迷藏,捉得好不热闹,我正要拉你去一同顽耍,你倒捉住我说这云端里的梦话,快来捉迷藏去!
"说着拉了他便走,那闲人也就信步随了他去,一时早把梦中的话忘了一半。
不因他这番一个迷藏一捉,一生也不曾作得一个好梦,只着了半世昏迷,迷而不觉,也就变成不可污也的一堵粪土之墙,不可雕也的一块朽木,便落得作了个燕北闲人。
列公!
牢记话头:只此正是那个燕北闲人的来历,并他所以作那部《正法眼藏五十三参》的原由,便是吾了翁重订这部《儿女英雄传评话》的缘起。
这正是:云外人传云外事,梦中话与梦中听。
要知这部书传的是班甚么人?这班人作的是桩甚么事?怎的个人情天理,又怎的个儿女英雄?这回书才得是全部的一个楔子,但请参观,便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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