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得钦差问道:"有位被参的安太老爷,想来是在监里呢?"门子忙跪禀逆:"不在县监,即在县头门里典史衙门土地祠。
"钦差便命打道典史衙门,把个管狱的典史,登时吓得浑身乱抖,口里叫道:"皇天菩萨!
自从周公作周礼,设官分职,到今日也不曾听得钦差拜过典史,这是什么勾当,呀!
"慌得他抓了顶帽子,拉了件褂子,一路穿着,跑了出来,跪在门外,口中高报:"山阳县典史叩接大人。
"轿子过去了良久,他还在那里长跪不起。
两边众人都看了他,指点着笑个不住。
他也不知众人笑他何来。
及至站起来,自己低头一看,才知穿的那件石青褂子,镶着一身的狗牙儿绦子:原来是慌得拉错了,把官太太的褂子穿出来了。
咳!
正甲谓"宦海无边,孽海同源,作官作孽,君自择焉".这钦差到了典史衙门,望见那土地祠,便命住轿,落平下来。
只见跟班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黑皮纸手本来,众人两旁看了,都诧异道:"钦差大人,怎生还用着这上行手本,拜谁呀?便是拜土地爷,也只用个年家眷弟的大帖。
到底拜谁呀?正在猜度,那家人把手本呈老爷看过,便交付巡捕说:"拜会安太老爷。
"那巡捕接了,偷眼一看,手本上端恭小楷写着"受业乌明阿"一行字,连忙飞奔到门投帖。
那时正近重阳,南闱乡试放榜。
安老爷正得了一本江南新科闱墨在那里看,听得县衙前才得一片喧哗,旋即不闻声息,却也弄惯了,不以为意,仍然看那本文章,忽见戴勤匆匆的跑进来,回称钦差来拜。
虽安老爷的镇静,也不免惊疑,心里说:"难道真个的钦差来催官项了不成?"伸手接过手本一看,笑道:"原来是他呀!
只说什么吴大人,吴大人,我就再想不起是谁!
"因慢慢的起身离座,说:"请进来吧厂早见那乌大人偏体行装的进来。
先向安老爷行了个旗礼,请了安,起来又行了个外官礼儿,拜了三拜。
安老爷也半礼相还。
乌大人起身又走近前来,看了看安老爷的脸面,说:"老师的脸面竟还好,只是怎生碰出这等一个岔儿来了,一时让座。
茶罢,乌大人开口先说:"老师的信,门生接到了,因有几两银子不好专人送来,旋即奉了到此地来的廷寄,如今自己带了来。
"又问:
"老师的官项,现在怎样?"安老爷不便就提起公子来的话,便答说:"也有了些眉目了。
"乌大人道:"门生给老师带了万金来,在后面大船上呢!
一到就送到公馆去。
"安老爷忙道:"多了多了!
这断乎用不了!
你虽是个便家,况你我还有个通财之谊;只是你在差次,那有许多银子?"乌大人道:"这也非门生一人的意思,没接着老师的信以前,并且还不曾见京报,便接着管子金、何麦舟他两家老伯伯的急脚信,晓得了老师这场不得意,门生即刻给同门受过师恩的众门生,分头写了信去,派了个数儿,叫他们量力尽心。
因门生差次不久,他们又不能各各的专人前来,便叫他们只发信来,把银子汇京,都交到门生家里。
正愁缓不济急,恰好有现任杭州织造的富周三爷,是门生的大舅子,他有托门生带京一万银子。
门生和他说明先用了他的,到京再由门生家里归还这万金。
内一半作为门生的尽心,一半作为众门生的集腋,将来他们汇到门生那里,再从门生那里扣存,也是一样,此时且应老师的急用。
老师接到他们的信,只要付一封收到的回信,就完了事了。
"安老爷道:"非我和你客气,你大兄弟也送了银子来,再有二三千金便够了。
这种东西,多也无用。
再则与者受者,都要心安。
"乌大人道:"老师,这几个门生,现在的立身植品,以至仰事俯蓄,穿衣吃饭,那不是出自师门?谁也该'饮水思源,缘木思本'的;门生受恩最深,就该作个倡首。
就比如世兄孝敬老师万金,难道老师也和他讲再让三不成?再门生敢有句放肆的笑话儿,以老师的古道,处在这有天五日的地方,只怕往后还得预备个几千银子赔赔定不得呢!
"安老爷听了,哑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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