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也。
檐前老树一株,浓阴覆窗,人画俱绿。
隔岸游人往来不绝。
此吾父稼夫公垂帘宴客处也。
禀命吾母,携芸消夏于此。
因暑罢绣,终日伴余课书论古,品月评花而已。
芸不善饮,强之可三杯,教以射覆为令。
自以为人间之乐,无过于此矣。
一日,芸问曰:“各种古文,宗何为是?”
余曰:“《国策》、《南华》取其灵快,匡衡、刘向取其雅健,史迁、班固取其博大,昌黎取其浑,柳州取其峭,庐陵取其宕,三苏取其辩,他若贾、董策对,庾、徐骈体,陆贽奏议,取资者不能尽举,在人之慧心领会耳。”
芸曰:“古文全在识高气雄,女子学之恐难入彀,唯诗之一道,妾稍有领悟耳。”
余曰:“唐以诗取士,而诗之宗匠必推李、杜,卿爱宗何人?”
芸发议曰:“杜诗锤炼精纯,李诗潇洒落拓。
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
余曰:“工部为诗家之大成,学者多宗之,卿独取李,何也?”
芸曰:“格律谨严,词旨老当,诚杜所独擅。
但李诗宛如姑射仙子,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令人可爱。
非杜亚于李,不过妾之私心宗杜心浅,爱李心深。”
余笑曰:“初不料陈淑珍乃李青莲知己。”
芸笑曰:“妾尚有启蒙师白乐天先生,时感于怀,未尝稍释。”
余曰:“何谓也?”
芸曰:“彼非作《琵琶行》者耶?”
余笑曰:“异哉!
李太白是知己,白乐天是启蒙师,余适字三白,为卿婿,卿与‘白’字何其有缘耶?”
芸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吴音呼别字为白字)。”
相与大笑。
余曰:“卿既知诗,亦当知赋之弃取。”
芸曰:“《楚辞》为赋之祖,妾学浅费解。
就汉、晋人中调高语炼,似觉相如为最。”
余戏曰:“当日文君之从长卿,或不在琴而在此乎?”
复相与大笑而罢。
余性爽直,落拓不羁;芸若腐儒,迂拘多礼。
偶为披衣整袖,必连声道“得罪”
;或递巾授扇,必起身来接。
余始厌之,曰:“卿欲以礼缚我耶?《语》曰:‘礼多必诈’。”
芸两颊发赤,曰:“恭而有礼,何反言诈?”
余曰:“恭敬在心,不在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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