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此中岁月,已为余父养病之年矣。
尝有句云:"
学堂扰扰此何时,家学翻嫌误两儿。
伴我寂寥饶别趣,一勤铁笔一吟诗。
"
此即余父病中之作。
嗟呼!
余父之死,余杀之耳。
余父殁二年矣,此境此情,固历历悬余心目。
每诵遗诗,未尝不号泣呼天也。
余父弥留之际,自撰一挽联,命余兄书之。
俟其书毕,乃含笑逝。
联曰:"
凡事如是难逆料,诵武侯语,妄想都除。
此身元自不应来,读放翁诗,老去何恋。
"
今其联尚在,每岁元旦,必出而悬诸余父遗容之侧。
过此则卷而藏之箧笥,奉母命也。
此惨痛之纪念品,今日乃复入余眼际,余泪宁可收欤!
余得良好之家庭教育,而劣性不除,书籍什物,随手抛掷,纵横满案,不事整理。
日坐于丛尘积垢之中,已成习惯,今更懒似水牯牛,襟袖上之墨痕,作碗子大矣。
今晨入书室,拟作一函,促余姊归宁。
入则见案头书册,如叠乱山,弥望皆是,更无横肱属草之余地,不得已略事修整。
而其中签题倒乱,十亡六七,存者或为猫爪所裂,或为鼠牙所余,盖彼等据以为搏击之场者久矣。
犹忆余父在时,所好惟洁,所宝惟书。
洒扫拂拭,事必躬亲。
虽局促一斗室,而窗明几净,尘飞不到。
琳琅满架,秩然不紊。
入其中者,觉有一种静雅之气,??袭人。
余辈若有移动其位置,或损其书之一角者,必大加呵责不少贷。
儿时好弄,深苦其烦苛。
受责后,辄背父喃喃詈。
今虽几上尘封盈寸,书叶碎舞为蝴蝶,余父更不复责余矣。
余于此数日间,乃无一刻不思余父。
盖余父之爱余至深,而余之所以报余父者,仅此清洁勤俭之习惯,尚未能率由不愆,致大好书城鞠为茂草。
九原有知,当痛恨夫不肖子之无可救药矣!
余父暮年养性,屏酒近花,家有隙地,可辟场圃,只以盆栽小本数十种,取次花开,迎繁送谢,君子长卿,罗列主座。
吾庐可爱,俗客不来。
春气绵绵,四时不断。
余父虽不精于种植学,而无论何花,一经余父之栽培,即着手成春,无枝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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