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敏却不停歇,仍是不停地弹、弹、弹,她的一双柔荑被琴弦磨破了,长出茧子,又磨破,又长茧子,几个往复后,那双手已如先前一模一样,但却变得坚韧异常。
渐渐地,琴声已悦耳多了,时而铿锵激越,时而温情款款,时而肝肠寸断,时而气壮山河……阿帅也不再闻声而逃,常在石敏的琴声中自我陶醉,摇头晃脑。
琴圣见火候已到,便对石敏道:“现在你的琴声已可娱人,但不能感人,唯有先能感人,才能让人在迷惑中为琴所伤。”
“所谓人之善琴者,有悲声,则声凄凄然,有思声,则声迟迟然,有怨声,则声回回然,有慕声,则声裴裴然。
所谓喜怒哀乐,非手非行,非丝非木,得之心,符之手,得之手,符之物。
知音解意,概莫如此。”
石敏一听,茅塞顿开,如今她已不再是单为学艺复仇而练琴,她已为琴的玄奥所吸引。
又是七日七夜不停歇地弹奏,有时她吃着饭,忽然手指便在筷子上拔动起来,那饭菜被她拔弄得撒了一桌一地,有时,韩放半夜惊醒,才知竟是石敏在她身上拔弄,把她的后背当作琴了。
终于,她的琴声已可分为春夏秋冬四式:春宵梦长,夏荷田田,秋水无际,冬雪茫茫!
她的双手灵巧地拔动琴弦,如水的音乐就从手指处流淌出来,如江如河,滔滔荡荡。
直把韩放听得如真如幻,不可名状。
琴圣颇为满意。
他将石敏带到“琴心楼”
上,打开屋子里的一个壁橱,取出一只木箱,打开,是绵缎。
掀去绵缎,里边赫然又是一张琴!
此琴与琴圣的那张琴极为相似,也是通体透明晶莹,只是琴身略小,且有一点小小的弧度。
琴圣道:“此琴名叫‘月琴’,与我那‘日琴’本是一对情侣琴,此琴以后便是你的了。”
石敏道:“侄女怎敢夺人所爱?”
琴圣道:“琴因人才能活,否则,它便是永远沉寂无声。
而且配弹此琴的人,天下又有几人?”
石敏不再推辞,她也真的喜欢这把琴。
琴圣走到桌前焚起两柱香,然后对石敏道:“此琴已沉寂十年,今日开琴,需得先告知琴魂,否则惊动了琴魂,琴魂飞离琴身,此琴便会成了哑琴。”
石敏忙将“月琴”
置于桌上,然后郑重地手握香火,深深三躬身,才端坐于桌前,双目微微闭了,双手轻拔。
顿时,神秘的琴声如风似雨,铺天盖地四散开来,弥漫于整个“琴心楼”
,然后溢出窗外。
琴声中风雨之声大作,似有无数人在奔跑呼啸,时而雨过天晴,一行大雁在云中穿行,时而田野青青,片片羊群,牧童遥遥而来,逞逞而去。
琴声忽然开阔,进入茫茫大漠,两军对垒,刀光剑影,号角齐鸣,鼓声大振,一时腥风血雨,千军万马混战厮杀。
军士的哀鸣,将军的狂叫,不绝于耳。
琴声渐弱,清风明月,似有诗人低吟凭吊,默默幽情,如泣如诉,泪雨纷飞……
一声锐响,琴声骤然而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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