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猛然抬起头,顾不上尊卑地直直盯着昭桓帝。
“交给……孔大人?”
昭桓帝在御桌上新拟一份旨意,边写边道:“你赈灾有功,擢为侍中,另有封赏。
孔卿供职数载,办事妥靠,无须有隐忧。”
沈清和直言:“是臣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昭桓帝落笔微顿,仍旧往下书写,“你尚且年少,可以多去投壶蹴鞠,品赏音律,玩些少年人喜欢的玩意儿。”
他将写好的纸绢敕令递出,“沈侍中,接旨吧。”
皇帝亲手颁的诏书,无上的尊荣,也是金口御言,言重九鼎。
青袍少年只能伏地领旨。
想来是匆匆忙忙就进了宫,官服都未抚平整,发也没来得及束,乌发便如芙葵般披散开,日夜不停操办赈灾诸事,眼下都凝着浅浅乌青。
萧元政都看进眼里。
少年接过姜黄色的敕令,他感觉到空前挫败,手上的劲儿轻轻重重,终于将那手书紧捏在手心,膝行几步接近御座。
“所以,陛下是不需要我的,对吗。”
他颇有大逆不道之势,牵扯住昭桓帝的玄色宽袖。
目光执拗,将帝王之威视若无物,此刻就要亲耳听到一个,已然横亘在眼前的答案。
昭桓帝沉静地向下看,瞳色清浅,像是一泓难以惊扰的水泽,难以辨清平静波光下的所思所想。
沈清和突然泄气,挺直的脊背微微弯曲,攥着玄色衣料的手也松了。
“素日在家里,父亲总说我事事不成,做事难有头尾。
我虽心有不从,但也无可奈何,本以为能帮上一星半点的忙,能叫家里刮目相看……原是我自以为是,倒要陛下哄我,实属不该。”
他平日里是明快俏皮的性子,好不容易干成件大事,却被迫的要缄默,不声不响受了不公的酬待,心中必定委屈横生,只是不愿意说,还只能故作大度地说些违心的话。
萧元政心绪翻涌,原本已决断好的事,竟叫他罕见的迟疑。
沈清和想的则是,既然大势已定,无可更改,心中有百转千回,但面上也只能施些软招示弱。
没想到昭桓帝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抚上他的发顶,热度突然挨过来,沈清和被激得忍不住抖了抖。
“不是你做的不好,而是你做的太好了。”
萧元政沉沉叹了口气。
做的太好,以致锋芒毕露,有环靶之灾。
萧元政:“我当日与你说过,不可冒进,但你性格刚烈,不是能委曲求全的。
想来朕也有过错,不该将你放在那个位置上。”
沈清和知道关窍在哪处了,开口软磨硬泡:“陛下觉得我冒进,不喜我的行事。”
“可是门阀之弊,意在诛心。
怀柔姑息只能助长气焰,陛下已废止世卿世禄制,何不快刀斩乱麻,我愿为大雍之斧,陛下之锋,扫清时弊,拨乱反正!
陛下信我,还请给清河一个机会!”
“若从根本分而化之,以强去强为表,以弱去强为里,五年十年,定有成效!”
二人一坐一跪,相视无言。
年轻帝王轻轻托起少年下颚,从他的眉睫扫到急切执拗的眼,终究还是掐灭那扰动的遐思,只是拿巾帕替他拭了拭额角急出的热汗。
一如和政殿初见,又如金鳞宴再逢,稳沉的嗓音犹在耳边,这次是皇家天威不容置疑。
“这不是你能抗衡的,止步于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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