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们沿着高速公路从奥林匹亚开车前往桑塔利亚,去外公外婆家。
他们住的地方距离我们在奥林匹亚的家大约二十六分钟车程。
一路上,我一直看着窗外,观察每一棵从没见过的树。
我只有在树上,或者被妈妈抚摸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完全的平静。
爸爸几乎从未抚摸过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抚摸我的那几次,我并没有咬他。
有一次,妈妈抚摸我的时候我咬了她一口,只是为了看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结果,她一个星期没再抚摸我,我只好发誓再也不咬她了。
可我从来没咬过爸爸。
我在心里想着妈妈,想着肩膀上的皮肤被她抚摸的感觉。
虽然我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是在观察她,其实我只是在看她放在方向盘上的双手,偶尔看一眼她的胸口和肩膀,还有垂在肩上的头发。
她长着一头深棕色的头发,里面混杂着一些灰发。
人上了年纪就会长出灰色的头发,树上了年纪却不会长出灰色的叶片,这让我觉得很有趣。
我没有抚摸妈妈,尽管我觉得她可能也会喜欢我这样做。
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平静,我不知道她心里是什么感受,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我问她,迈克舅舅会不会去桑塔利亚的外公外婆家,她回答说:“不会,没有人邀请他。
请你别再问了。”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天空就会被雾气笼罩,周身的空气都是潮湿的。
妈妈打开了雨刮器,刮走凝聚在挡风玻璃上的水雾,但这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下雨。
如果你走到车外,身体只会慢慢变潮,要过好几个小时才会湿透。
我之所以要解释这一点,只是因为看见许多人写道:太平洋西北岸的普吉特湾地区雨水丰沛。
但严格来讲,这种说法是不准确的。
这里并没有大量的雨水,降水量一直保持在非常低的水平,就好像我们一年中有九个月都住在一片湿漉漉的云彩里一样。
身处这片朦胧的水雾中,透过车窗朝外看去,高速公路两旁的树宛如一块块巨大的绿色积木,高高戳向天空,尖端隐没在云朵中,似乎是一个庞大的生命体。
有趣的是,虽然我明确知道那些全是树,很多很多的树,却并没有想爬上去的冲动。
只有在看见一棵孤零零的,或是与众不同的树时,我才会产生那种冲动。
比如,当我看见后院里的大叶枫时,还有,第一次看见鹰树那高耸入云的躯干、那孑然独立于整个LBA树林的身影时。
所以,尽管我很享受眼前的一片葱茏,并且明知那些全是树,却没有非要从车里跳出去把每一棵树都爬个遍的渴望。
因为这时,它们在我眼中并不是一棵棵独立的树。
多数人在看待人类的时候却恰好相反,这么一想,就会觉得相当有趣。
我们都被要求把对方看作个体,每遇见一个人都应把他当成独立的个体来对待。
他们甚至要我知道每个人的名字!
大多数时候,我是做不到的,我甚至连他们的脸和声音都分不清楚。
如今,我在对付人类方面有了一些经验,也开始试图去跟更多的人交流。
我发现,他们就像这片雾气中的树林——彼此紧密相连,每个人都是这个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
我感觉到自己的双手正从大腿上缓缓抬起,嘴里开始发出声响——一种漫不经心的哼哼声。
每回我有新发现的时候都会出现这种情况。
而这就是我的新发现:我们并非真的——或仅仅是独立的个体。
在我看来,我们似乎更像是一片白杨树林,在地底下紧密相连,必须依赖彼此才能生存,才能获得在这个世界上旺盛生长的能力。
(第1页)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