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要出生的人可能是我。
听母亲说,父亲担心去新疆的路会把腿走坏,把腰走断,把浑身的劲儿走完,到那时再没有气力生出孩子,就让母亲在临走前怀了身孕。
扔了好多东西,母亲说,几辈子的家产,都扔掉了。
你是我们家最轻的一件东西,藏在我的身体里带上了路。
好多男人让女人怀了孕。
那些男人,生活无望时就让女人怀孕。
遇到挫折和过不去的事情,也让女人怀孕。
女人成了出气桶。
几乎没有一个孩子在好年成出生。
一路上带的粮食越来越少,女人的肚子却一天天变大。
不断有女人哭喊,许多孩子流产在路上,那一茬人,不知道最后谁出生了。
我听人说,人们刚在虚土梁上落住脚,我就出生了。
他们因为等我才在这片虚土梁上停住——只是听人这样说。
也许出生的那个孩子不是我,是别人。
我和好多孩子一起流产在路上,小小的,没有头,没有眼睛和手,也没有身子,人们走远后我远远地尾随在后面。
我感觉到身后有一群和我一样的孩子,但没回头看他们。
我那时没有头,不知道跟在身后的人都是谁。
人们在虚土庄落脚后的好多年间,那些孩子一个一个走进村子,找到家和亲生父母,找到锅和碗。
夜里时常响起敲门声,声音小小的,像树叶碰到门上。
那样的夜晚,一村庄人在无法回来的遥远梦中。
村子空荡荡地刮着风,一个丢失的孩子回来,用小小的手指敲门。
虚土庄的门,最早被一个孩子的手指敲响,一扇门“咯呀”
一声,像被风刮开一道小门缝。
风给孩子开门,月亮和星星,给孩子掌着灯。
这个孩子来到世上时,所有孩子都长大走了,没有一个和他同龄的人。
他和风玩,和风中的树叶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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