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我写下这篇忠实的文字,为一个由农民成为工人阶级者“树碑立传”
,也为一个儿子保存将来献给儿子的记忆……
小时候,父亲在我心目中,是严厉的一家之主,绝对权威,靠出卖体力供我吃穿的人,恩人,令我惧怕的人。
父亲板起脸,母亲和我们弟兄四个就忐忑不安,如对大风暴有感应的鸟儿。
父亲难得心里高兴,表情开朗。
那时妹妹未降生,爷爷在世,老得无法行动了,整天躺在炕上咳嗽不止,但还很能吃。
全家七口人高效率的消化系统,仅靠吮咂一个三级抹灰工的汗水。
用母亲的话说,全家天天都在“吃”
父亲。
父亲是个刚强的山东汉子,从不抱怨生活,也不叹气。
父亲板着脸任我们“吃”
他。
父亲的生活原则是——万事不求人。
邻居说我们家“房顶开门,屋地打井。”
我常常祈祷,希望父亲也抱怨点什么,也唉声叹气。
因为我听邻居一位会算命的老太太说过这样一句话:“人人胸中一口气。”
按照我的天真幼稚的想法,父亲如果唉声叹气,则会少发脾气了。
父亲就是不肯唉声叹气。
这大概是父亲的“命”
所决定的吧?真是不幸!
我替父亲感到不幸,也替全家感到不幸。
但父亲发脾气的时候,我却非常能谅解他,甚至同情他。
一个人对自己的“命”
是没办法的。
别人对这个人的“命”
也是没办法的。
何况我们天天在“吃”
父亲,难道还不允许天天被我们“吃”
的人对我们发点脾气吗?
父亲第一次对我发脾气,就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
一个惯于欺负弱小的大孩子,用碎玻璃在我刚穿到身上的新衣服背后划了两道口子。
父亲不容分说,狠狠打了我一记耳光。
我没哭,没敢哭,却委屈极了,三天没说话,在拥挤着七口人的不足十六平方米的空间内,生活绝不会因为四个孩子中的一个三天没说话而变得异常。
全家都没注意到我三天没说话。
第四天,在学校,在课堂,老师点名,要我站起来读课文。
那是一篇我早已读熟了的课文,我站起来后,许久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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