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板子村少了三十多个后生,村子像丢了拐杖的老人,软塌塌的没了生气。
哭声隐隐,村巷里的猫狗卧在一起发呆,咬着彼此的尾巴。
傍晚的炊烟和这生气一样零落,像一觉醒来就老迈了。
夕阳沉甸甸地挂在远山一角,仿佛再叹口气就下去了。
女人们因为孩子而强忍悲伤,燃烧的柴火熏疼她们红肿的眼。
老人们罕见地扎着堆儿,在村口迈步流连不去,拄着各种树枝改来的拐杖,拧着同样凝重的眉头,望着远处渐垂的夜色,将小碎步走来走去,走一走就看一看,而每抬头一次,那夜便深了些,路就暗了些,失望便也多了些。
驼背的小脚的站不住了,就坐在井边或是驴桩上,眨着随时会瞎去的眼,咂巴着瘪在岁月里的嘴,看着路的尽头融化在黑暗里,叹出口沉郁苍老的气。
然而,日子还得继续。
老人们说起十多年前,那时也有大帅来抓兵,这个来了那个来,穿着奇怪的衣服,拖着不同的枪炮,有的还要带走一些俊俏的女人。
这次却稍有不同,究竟哪里不同,老人们说不出个所以。
女人们无心再问。
反正男人们一走,便只能听天由命。
在这偏僻的村庄活着,搞明白它作甚?它对庄稼的生长无益,对转圈的毛驴无助,对村口大槐树的生长和带子河的流动毫无影响。
太阳照常下去,月亮依旧冰凉,牛羊依然会产下幼崽,孩子仍然会捕捉河边的麻雀。
男人们走了,就走了;如果回来,就回来了。
这是村庄的岁月,这是庄稼人世代的受活。
老旦坐的车在拉下后帘儿的刹那,翠儿大哭一场,觉得天塌地陷,坐在干巴巴的黄土陇上号啕。
板子村最硬辣的女人都哭成这样,女人们就一个个呼天抢地了。
她们的眼泪把这干旱的天弄得湿漉漉的,天上的云都多起来。
袁白先生背着手,看着车队没在大地上,弹了弹满是土的长衫,向村里慢慢去了。
鳖怪缓缓跟在后面,顺道扶起收敛了哭的翠儿,将愣呆呆的有根背上,搀着要送她回去。
“不急,让她们哭,日后憋在心里,庄稼都长不好……”
袁白先生回头说。
但翠儿已经起来,她抢过有根,和鳖怪一起随袁白先生走着。
老头时不时摸一下流血的前额,翠儿便上去说跟他回去,帮老先生料理一下。
袁白先生应了,叹着气说:“天灾可避,人祸难逃。
翠儿,你别太惊吓,老旦能回来的……”
没了老旦的院子像少了棵树,翠儿走来走去,总觉得空荡一块儿,前后左右都挨不着边儿。
毛驴眨着漂亮的眼,焦躁的后花蹄儿弹着地,不给它放点儿东西拉,它就和丢了魂儿一样。
翠儿从柴火房拿出半袋玉米,匀匀地洒在磨上。
毛驴欢快地跑起来,晃着耳朵打着响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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